白衣雪暗暗心驚,小心翼翼問道“前輩可否有……化解之道?”
百裡儘染雙眉緊蹙,歎道“此毒來得十分蹊蹺,以致體內的氣海異變驟生,真氣雖充盈澎湃,然而又有空蕩蕩之感,難以提起,當真是古怪之至。”
白衣雪沉吟片刻,低聲說道“會不會是……唐門的僧眼碧?”
百裡儘染神色立變,問道“僧眼碧?何以見得?”語聲微微發顫。
白衣雪自與百裡儘染相處以來,他鬆風水月,氣度沉凝,喜怒哀樂極少入於胸次,更是從未有過如此驚疑的神情,心中更覺惶悚不安,心想生死攸關之際,來不得半點的隱瞞,遂將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又翻出《金蘭箋譜》中關於僧眼碧的文字,指給百裡儘染閱看。
百裡儘染看罷,良久不語,麵上雖不動聲色,卻是心驚不已“僧眼碧是天下劇毒,還沒有聽說過有中毒之人,能活過命來,這可怎生是好?我如何這般大意?”澀然一笑,說道“‘僧眼碧,僧眼碧,華佗再世不敢敵。’老夫此前僅是耳聞,沒想到今日竟身受其害,嗬嗬。”
白衣雪見他眼中似有說不出的淒楚之意,尋思“百裡前輩知曉了自己是在趙璩的府中,被唐泣施了暗算,心裡定是傷心至極。”勸慰道“前輩既可化去我體內的化血神刀之毒,想來這僧眼碧……亦能化解。”
百裡儘染點了點頭,說道“嗯,我渾身都不得勁,此毒果是厲害。容我慢慢考慮。”心下卻是惻然“莫說二毒的毒性全然不同,單是中了這等天下第一等的至毒,到了此時方才驚覺,恐怕也早已錯過了最佳的化毒時機。”轉而又想“此毒的毒性冠絕天下,偏又無色無味,當真令人防不勝防。”
白衣雪見他憂心忡忡,顯是心中實無半分把握,不自禁攥緊雙拳,說道“前輩,若是一時難以化解這僧眼碧的毒素,我們索性去往恩平王府,找上門去,問他趙璩和唐泣討要解藥,看他給還是不給。”
百裡儘染心想“書中寫得明白,‘此毒天下至毒,藥石罔效。’唐泣即便有解藥,趕到臨安,怕也晚了。”苦笑道“我們從長計議吧。”
其後數日,百裡儘染除了吃飯、睡覺,便是一個人在石屋之內,苦苦冥思如何化解僧眼碧的毒素。白衣雪小心侍候在旁,見他連日來愁眉不展,似是一直未能找到解毒之道,心中雖擔憂不已,無奈愛莫能助,隻好每日裡默默祈禱神祇保佑。
轉眼到了正月初六,百裡儘染行過功後,將白衣雪喚進屋來,說道“雪兒,你離開雪山有多久了?”
白衣雪略一回想,道“已有半年了。”
百裡儘染點了點頭,道“好。雪兒,你體內的化血神刀毒質,已經祛除得差不多了,日後隻須勤修參寥神功的心法,大可無憂。明日你便啟程,去拜望浮碧山莊鐘莊主和蒼葭山莊的盧莊主,也好早日回複師命。”
白衣雪微微一怔,說道“前輩,你的身子……無恙了?”折磨自己死去活來的化血神刀之毒,已然化解,本來心中應該十分開心,但想到百裡儘染傷情不明,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百裡儘染微笑道“你不用擔心我。雪兒,你此去浮碧山莊和蒼葭山莊,嗯,盧莊主那兒倒也沒有甚麼,不過你到了浮碧山莊……還須謹慎小心一些,切莫大意。”
白衣雪奇道“難道鐘世伯的浮碧山莊,惹上了什麼麻煩?”
百裡儘染淡淡地道“防人之心不可無。你見了鐘摩璧鐘莊主,須多留個心眼,省得你自己麻煩纏身,誤了你師父的大事。”
白衣雪神色尷尬,隻得答道“是,我記下了。”暗想“鐘世伯與師父情同手足,斷無害我之理。百裡前輩生性疏淡,萬事素來不縈於懷,卻不知是何緣故,對鐘世伯一直心有芥蒂。”問道“不知前輩有何打算?要不然我先陪你去一趟臨安城?正好臨安城裡,我還有……一兩位朋友,要去和她們作個彆。”
百裡儘染道“不必了,我在這兒早已待慣了,去了太熱鬨的地方,反而不習慣。”
白衣雪喜形於色,心想“前輩果是神通,這些天裡,定是想出了化解僧眼碧的法子。”說道“你不去臨安城?是不是身子……已無大礙了?”
百裡儘染微笑不語。白衣雪見他笑得有點古怪,心底又不安起來,勸道“此地雖然僻靜,但已被神鷹坊打探到了。俗話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前輩雖是不懼他們,還是暫且避一避為好。”
百裡儘染道“嗯,此事再議吧。”從懷著取出一本書籍來,書籍的封麵紙質發黃,顯是年代已經久遠,說道“雪兒,這本便是我蔣師叔的《金蘭箋譜》,今日我交付與你,也算得是物歸原主了。”
白衣雪大吃一驚,連連擺手,說道“使不得……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百裡儘染一把抓過他的右手,將《金蘭箋譜》塞到他的手中,笑道“有何使不得?此書與你四大山莊本就淵源極深,自當交還,再說了,交付與你,我也就放心了。雪兒,你須仔細保管,免得落入貪邪之人的手中。”
白衣雪推卻道“前輩慧然獨悟,《金蘭箋譜》在你手中,方能物善其用,小子愚拙冥頑,放在我這裡,豈不是糟蹋了?”
百裡儘染道“此書問世以來,極儘坎坷顛沛,今日能夠物歸舊主,豈非天意?雪兒,你不要再說了。”
白衣雪見他態度堅決,隻得收下,暗忖“我且暫為保管,等日後回到雪山,交給師父,請他老人家定奪。”暗察百裡儘染的神情之中,難掩一股寂寥之意,越想越不對勁,不由疑心大起“前輩好端端的,為何突然要將《金蘭箋譜》交付與我?他明知神鷹坊那幫人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為何突然又不肯走了?”
百裡儘染又叮囑道“恕我直言,四大山莊中,也不乏心術不正之徒。雪兒,對於他們,你更須小心謹慎才是,此書萬萬不可輕易泄露了出去。”
白衣雪應道“是。我記下了。”頓了頓,問道“前輩,你是不是還未找到僧眼碧的化解之法?”
百裡儘染笑而不答。白衣雪瞧出他笑容背後,難掩蕭索之情,頓時明白他此舉大有托付後事之意,一張臉漲得通紅,大聲道“前輩,我們明日便動身去往臨安城,去找趙璩要解藥,他若是不肯,我就將他的王府,翻個底朝天。”
百裡儘染微微搖頭,說道“雪兒,不可胡鬨。有生必有死,早終非命促。人總有一死,那也是勉強不來的。”
白衣雪淚盈於眶,大叫道“我不管,我不管,我偏要勉強!誰害了你,我這就去找他,大不了大家拚得個你死我活!”
百裡儘染見他情急之下,狀若癲狂,心中大為感動“雪兒對我一腔真情,說不定真的會去恩平王府大鬨一場。”轉而又想“彆的倒還罷了,若是因此驚擾了……太後的聖體,她本來身體就不好,豈不是糟糕之至?這可如何是好?”想到這一層,他暗下決心,招手說道“雪兒,你過來。”
白衣雪依言走上前去。百裡儘染沉吟道“雪兒,僧眼碧之毒也並非不可化解……”
白衣雪聽了,眼睛一亮,頓時轉悲為喜,歡聲叫道“真的麼?太好了,此毒該當如何化解?”
百裡儘染略一猶豫,說道“我倘若能得你從旁助一臂之力,應可化解。”
白衣雪大喜,忙問如何相助,隻說即便是叫他上刀山、下火海,也再所不辭。百裡儘染笑道“大可不必。”命他盤膝坐到了床上,自己則坐到了對麵。
百裡儘染向他端詳半晌,微笑道“雪兒,你我四掌相對,待一會我催動真氣到你體內,僧眼碧的毒素,也會隨之流轉進入你的體內,你怕不怕?”
白衣雪挺起胸膛,截然說道“我不怕,前輩儘管運功便是!”心想“我這條小命本就是你救過來的,今日即便是還與了你,又如何?”
百裡儘染眼色柔和,喃喃地道“好孩子,好孩子……”獨自沉吟了片刻,驀地抬起頭來,雙目如電,沉聲說道“雪兒,你閉上眼睛,我要行功了!待一會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切記,不可睜開眼睛,不可說話,更不可妄動,以免傷了自身。”
白衣雪應道“是!”
他正襟危坐,閉上了雙眼,伸臂向前,突覺掌心一熱,百裡儘染的雙掌抵住了自己的雙掌,緊接著兩股內力,自百裡儘染的掌心傳來,順著自己的手臂緩緩上升,熱力猶如兩道暖流,順著經脈周轉全身,渾身上下,瞬時如坐春風一般,說不出的舒適暢意。
如此過了半個時辰,兩股醇厚的暖流,周轉於白衣雪的體內,氣潤周身,令他隻覺內外朗澈,生出意靜性空之感,心下一片醇和。
正當白衣雪感到神融氣泰之際,猛地心念一動“百裡前輩說讓我助他療毒,為何我有如此美妙的感覺?”側耳細聽,但覺對麵的百裡儘染口中,發出極為細微的喘息聲,似是正在經受著一種難以忍受的痛苦和折磨。
白衣雪忍不住睜開眼來,眼前的一幕,頓時唬得他麵色如土,舌頭僵硬,就連下巴,都差點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