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心闕!
欽差行轅中。
“飛哥,你說這寧州的一個商人,咋就能這麼闊綽?你瞧這院子、這花園、這擺設,京城裡的王侯公卿也不過如此啊。連一副餐具都這麼講究,鑲金帶玉的,我都不知道從哪裡下口!”
陸飛一聽,嘴巴一撇道“得了吧,老七,彆擱這丟人現眼了,傳出去人家說咱們殿前司的人,都是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我可告訴你,咱現在是欽差大臣,替天子巡狩,這盛家花園算什麼呀?也就是勉勉強強!”
陶展是陸飛的遠房表親,在家中排行第七。三年前,家道中落的陶展走投無路,便投靠了正在領兵西征的陸飛,就在陸飛身旁當個親兵,這次陸飛奉旨查案,自然也就把他帶在身邊。
“飛哥,這欽差大臣好啊,從東寧一路過來,威風凜凜、好吃好住,可比在京城裡站崗、操練強太多了!以後要是多一些這樣的差事就好了!”陶展訕訕笑道。
“你小子想的倒美,這欽差的活兒,你以為和跑個腿兒,送個信一樣嗎?若不是是出大事了,聖上會親自下旨派人出來?再說了,欽差大臣一般都是由三品以上的文臣擔任,由我一個四品武官擔任欽差,那還真是破天荒頭一回呢!”
陶展端了杯茶,送到陸飛麵前,道“那你說是為什麼啊?”
陸飛把腿蹺到桌上,身體半躺在寬椅上,沉思了片刻道“這個事兒吧,我臨行前問了衛老大,為啥不讓我去打仗,卻讓我來查案了啊?”
“衛大人怎麼說呀?”陶展道。提起殿前司都點檢衛真,禁軍上下,無一不是欽佩萬分的。
“嘿!他老人家儘跟我裝糊塗,說‘讓你乾啥就乾啥,查案和打仗一樣,都是向聖上儘忠、為國家出力的大事。但是你也不要有太大的思想負擔,聖上也知道你畢竟沒有查案的經驗,三個月後,你回來該怎樣就怎樣。’”陸飛道。
“這個話聽起來,跟什麼都沒說一樣啊!”陶展道。
“是話中有話!我尋思,這事情裡麵,聖上的意思,衛老大沒法直說。去年咱們隨八王爺西征後蜀,三千對五萬,把後蜀精銳牽製在萬州三個月,三個月啊!他八王爺這才有機會,在沒有後蜀主力阻擊的情況下,破了二十座城池。
要是掉換個位子,換作彆人守萬州三個月,我來揮師西進;彆說二十座城池,就是成都也被我打下了。
事到頭來呢?論功行賞,儘便宜了八王爺嫡係的那四個老把式!咱們三千弟兄幾乎在萬州全軍覆沒,我也身受三箭、十幾處刀傷,就一句輕描淡寫的‘守土有功’。升一級,調到入殿前司……
但是後來呢,聖上對萬州的事情也了解清楚了,可封賞已經下達,豈能輕易再改?
所以我覺得,這次欽差的活,就是聖上賞的,要不然衛老大怎麼會說‘聖上也知道你畢竟沒有刑名的經驗,三個月後,你回來該怎樣就怎樣’這樣的話呢?”
“原來這樣啊,飛哥,依你看咱們就是來寧州放三個月假的啦。”陶展不由喜上眉梢。
“嘿,話雖如此,可人要臉樹要皮,事情還是要想法子往好處辦的!”
“那我可就不明白了,飛哥,你說來寧州辦案,你一個書辦先生都不帶,咱這些大老粗的,連文案都看不懂,咋能破案啊?”陶展雖然讀過幾年私塾,但天生不是坐的住的料,後來家裡沒錢了,讀書的事就更是不了了之了,所以到現在連個秀才都不是。好在生性開朗、為人四海,到了軍中反而吃得開,和下級軍士們稱兄道弟,左右逢源。
陸飛正朝窗邊望去,此時日薄西山,殘陽似血,錢湖中水,碧波蕩漾。轉身淡淡道“如果這個案子是文人書辦能夠查清楚的,那麼刑部大理寺早就綽綽有餘了,咱們也犯不上再來一趟寧州了。好了,時候不早了,咱們準備下,今晚去紫雲軒吃‘京菜’。”
陶展一聽“京菜”,哈喇子都忍不住往外流,連連稱好道“這幾天府裡天天吃鮑參翅燕、佛跳牆什麼的,頭兩回還吃個新鮮;可幾餐下來,耐不住這精淡無聊的口味,嘴巴都發齁了。還是京菜好啊!咱們先來個紅燜甲魚、紅燒獅子頭、竹蓀燉土雞,再喝點杜康老酒,那真是……”
“行了行了,今天就讓你來安排吧,人不用多,都換上常服。”陸飛道。
陸飛、陶展再加上四名侍衛,從盛家花園側門出來。因為都是武人,沒那麼多講究,也就沒有叫上馬車、轎子,六人步行朝荷葉坊走去。
荷葉坊是寧州城裡最繁華的地段,三縱三橫六條街道,把荷葉坊劃成了幾塊坊區,坊區和坊區之間還有小橋流水、盤曲古木,是南來北往的遊客商賈的必來之地。
“陸大哥,你也是頭一回來寧州,是怎麼知道‘紫雲軒’這個名號的啊?”站在陸飛身旁的一個高個士兵道。
陸飛隨行的五百欽差衛士,都是年紀二十上下的小夥子。再加上陸飛帶兵,對待士兵親如兄弟,雖然自己位居高位,但對麾下軍士從來都沒有頤指氣使,盛氣淩人,所以普通士兵對陸飛,也沒有下級對上級的畏懼,說起話來也隨意的很。
“殿前司裡擬折子的李書辦,你知道嘛?他老家就是寧州的。咱來之前,特彆跟我推介,說‘紫雲軒’的菜品,在寧州堪稱一絕,掌勺的大師傅以前還做過禦廚呢。”陸飛邊走邊答,肚子也不知不覺地就餓了起來。
“飛哥啊。”陶展麵帶愁色道“我思來想去,心裡反倒是有些不踏實了,那個白通判前幾天,就把案子的卷宗送過來了,咱到現在連看都沒看。時間不等人呐,三個月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啊?”
陸飛不經意的撫了肚子,嗔怪道“老七,我說了你幾回了。該做事的時候,咱認真辦事;該瀟灑的時候,咱切莫放過!你老是患得患失的,難成大事。
咱們現在這叫,以逸待勞、以靜製動,我們不著急了,彆人就要琢磨了,一琢磨就亂動了。
等到對方有動作了,咱再出手,一拿一個準,不然的話咱們現在主動出擊,費力還不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