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心闕!
麵前跪著的一片灰衣兵丁被嚇得戰戰兢兢,平日裡威風八麵、雄霸一方的西門衛戍校尉黃三多,此刻就如同一條黃魚一樣,直挺挺的躺在他們麵前。在體態雄健、裝備精良的禁衛麵前,他們這一二百人的兵丁就如病怏怏的小雞仔一樣,既沒有抵抗的勢力、更沒有抵抗的決心。
更要緊的是當兵的隻曉得服從命令,眼下領頭的已經沒了,連反抗的理由都沒有了。那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一個瘦高兵丁,唰地一下從人群中站了起來,猶如鶴立雞群一般,把眾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他賊溜溜的黑眼珠子,轉了兩圈,吞吞吐吐地帶著濃重的方言口音喊道“我們就聽欽差大人指揮的好了唉,叫我們往東,絕對不存在往西的好了唉!”
他這話一出,其他的灰衣小兵們都爭先恐後的呼喊起來,唯恐自己的嗓門不夠大,被人看扁了。
陶展見狀欣喜十分,舉起雙手示意大家停下來。接著笑道“好!看來諸位都還是識大體,懂實務的!此刻,你們不用再繼續看大門了。我也不叫你們往東,相反我們恰恰要往西走,去辦件大事!出此門後,一切聽我節製,若有不服從軍令者,嘿,彆怪我醜話沒說在前麵。要是還有猶豫的,現在就站出來!”
灰衣兵丁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還敢站出來以身試法啊?沒啥說的,都連忙起身排好隊形,整裝待發。
就這樣,一場小風波就化害為利了。浩浩蕩蕩的往西邊進發了。
雖然臨近夏末,日曬三竿的時候仍舊是炎熱難耐。
當兵的不怕打仗,不打戰怎麼有收入呢?經常一場戰打下來,敵軍沒見到幾個人,就先把周邊方圓幾十裡的村屯給掃得一乾二淨;若是拿下一個城池山寨,那就更不得了了,少說人人都有幾十兩銀子的收項。和敵軍來來回回拉扯幾番,運氣好、會鑽營的,保不定都躥到了把總、千總的位置上了。
最怕的就是不打戰,打戰的時候不用操練;但是不打戰的時候就得每五日一小訓,十日一大訓。寧州的天氣最他娘的要命,夏天三伏的時候濕熱難耐,就跟一個蒸籠一樣;到了冬天三九,又陰冷濕寒,侵皮蝕骨。一個月就一兩銀子的餉錢,一到操練的時候,定是哭爹罵娘聲一片。
寧州衛已經二十多年未經曆刀兵了,衛所裡不管是新兵蛋子還是老兵油子,都沒把操練當回事。校場上的號角已經響了三回,士兵們才稀稀拉拉的從營帳裡出來,許多人連頭盔都懶得戴,手中的刀槍劍戟都是鏽跡累累。
陸飛謝瑾一行,自西門而出,背對烈日一口氣沒歇,奔了一個多時辰。太陽把人烤得都冒油了,體力稍微差點的,此時已經虛脫倒在地上了。
“前麵就是寧遠衛了!”陶展指著前方的一座石城喊道。
“寧遠衛果然不一般啊!尋常的衛所,能是竹木寨子就不錯了,寧遠衛竟是一處由巨石砌成的永久性的軍事堡壘。”陸飛歎道。
陸飛停下腳步,示意陶展過來,於是對著陶展耳邊,麵授了一番機宜。陶展連連點頭道“是”。
“你們這群天殺的王八羔子、酒囊飯袋,出了會去城裡賭錢喝酒,還能乾點什麼事?!啊?跪舔姓陸的時候倒是挺來勁嘛?今天校場大練,誰的營裡要是少了一人,我打你們誰軍棍五十!”中軍大堂裡,寧州將軍高不同,怒氣衝天地罵道。
他先是因為自己高家的獨苗高小福犯事,被陸飛訛詐了二十萬兩銀子,又被他壓住了風頭,手下的校尉們整日裡圍著欽差行轅轉悠,隻要天一黑,就一個猛子紮到城北陸飛的園子裡喝酒賭錢去了。堂堂一個四品將軍,約束不住自己麾下的校尉,麵子上哪裡還掛得住啊?今天一早起來,發現自己那不成器的操蛋兒子又溜了出去,更不知道身在何方,這一肚子的惡氣,就全都撒在了麵前二十多個校尉的身上。
“大帥……人家陸大人畢竟是皇上欽點欽差大臣呀!您用‘跪舔’二字是否有點……這個……是吧?再說,咱們寧遠衛儘是老兵油子,還有吃空餉的,冒名頂替的,這大帥您都是了解的呀,一時半刻的哪裡是能把人集齊的嘛。”高不同麵前一個胖乎乎的校尉腆著臉皮道。
這人名叫馬友才,是寧遠軍中一個“甲字營”的校尉,近一個月以來,拿了陸飛的好處最多,又是寧遠軍中的老把式,十來年前就已經翊麾校尉,所以才敢頂著高不同,回了兩句。
其實馬友才心裡早就盤算通透了,在高不同這條破船上,是難得再有半點進步了,再看人家楊一興,剛貼上陸虞侯,就被提了官職,調到淮南路放了實缺,飛黃騰達,指日可待。所以,他鐵了心要抱緊陸飛的大腿。
聽到馬友才的一番戲謔,高不同氣得臉上發紫,細白碎米粒兒的牙齒咬得吱吱發響。恨恨地道“好啊!馬友才,馬大校尉!我倒是看小了你,看來你是鐵了心不想在我寧州衛混下去了?哼!不過也是,我這裡廟小,哪裡容得下你這尊大佛呢?”
馬友才一聽這話,心裡不禁發慌了,高不同敢情是想要撕破臉皮了。校尉一職雖說官不大,但畢竟管著幾百號人,到哪裡都是吆五喝六,威風凜凜的。自己和陸虞侯陸大人雖然談的投機,但人家卻還沒有和自己談過封官許願的事兒,這骨節眼上還不是開罪高不同的時候。於是心中萬分懊悔,難怪人們都說“沉默是金”呢……
就在他一臉尷尬,不知道怎麼把話給圓回來的時候,隻聽到衛所門前,鑼鼓聲震天,接著就有衛士慌忙跑入堂中報道“秉大帥,陸虞侯攜欽差行轅全體禁衛前來拜訪,已到校場大門外等候。”
陸虞侯想要拜訪寧遠衛的事情,高不同早就知悉的。上次送銀票去了結高小福官司的時候,陸虞侯就說了這麼一嘴,想要帶著手下人去寧遠衛相互交流觀摩一番,高不同權當作是一句玩笑話了,根本沒放在心上。沒想到這個年輕的欽差大臣還真實“言出必行”呢!
陸飛和高不同都是位列四品,他親自來寧遠衛,不論怎麼說,都還是合理的。“隻是身後還帶了幾百禁衛,這就有點匪夷所思了,……哎!莫非又是想組團來打秋風的?……”高不同心裡盤算道。
他瞟了一眼馬友才,轉身對報信的衛士道“快!有請陸大人進來,啊,哪個,再備上酒席,有請欽差行轅的將士門入席!”
一聽這話,原本冰冷的氣氛一下活躍起來了,堂中的校尉們又開始交頭接耳,摩拳擦掌,躍躍欲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