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一股冷氣自心底升騰,她茫然注視著麵具上隻有一道線的鼠眸,聲音不禁顫抖起來,
“為什麼你會知道?”
她做過的事,她的名字,她的年齡,甚至是她的.生日!
為什麼他全都清楚!
路明非的話就像是開啟回憶中八音盒的鑰匙,弦錘交響出的音樂卻說不上浪漫悅耳,天真舒緩。
反而如渡鴉般沙啞刺耳,像噪音樣糟亂不堪——血與悲,黑與白的人生交響曲。
這是由早見梨衣那不值一提的人生所譜的曲子。
不知生父生母與生辰,隻有繈褓上寫著自己寶貴,教練們直言無用的名字,現在也隻有自己還記得。
春練刀匕,夏研毒道,秋踩刀尖無聲步,冬精四肢無骨功。
白晝黑夜,一天二十四個小時,近乎無休無止的操練!
春夏秋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灌輸著絕對服從!誓死聽命!
慢慢的,她清楚了一件事。
其實流血不會死,其實中毒不會死,其實斷肢不會死,其實疼痛不會死。
會死的是拒絕!
會死的是停下!
會死的是失敗!
會死的是人還把自己當人看而造成的淘汰!
因為在訓練時期,很多人都是那麼倒下的,然後就.再也沒有起來。
但還好早見梨衣沒有倒下,她是堅持下來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千分之一
如教練所言,將自己當成一把刀去捶打鍛造是活下來的唯一辦法。
她做到了!
於是乎,好像再冷的組織都會殘存溫暖,人生的曲子從冰冷開始變奏。
訓練結束後,開啟了錘煉本領的三年孤島求生。
山林石澗,河流沙灘,重要的是還有同樣經曆可以互相理解的人——男女皆有,是同樣活下來的人們,或大幾歲,或小幾年。
一段美妙的另類“童年”。
可怖的訓練造就遠朝同齡人的本領,即使在有著各種野獸毒物出沒、連大人都可能會身死的孤島,雖有困難,團結起來的“忍者”們也足以建立起生存的基地。
河流輕釣遊魚,山林建起小屋。
木牌刻著的“忍者の家”裡,心中的冰冷融化,嘴角的笑容揚起——那是家的感覺。
一月,三月,六月.
一年,兩年,三年.
經過錘煉的本領愈發精進,結業的時刻越來越近。
即將各奔世界東西,開始剝奪生命的服從旅途,人生的曲調轉向肅穆!
可有同舟而行的人,即使渡得是血海,貌似也算有了幾分慰藉。
那時的早見梨衣根本沒有預料到,“再冷的組織都會殘存溫暖”自始至終都是個偽命題!
忍者需要的隻是合作,根本就不是可笑的團結。
最終的任務下發,能活著走出去的隻有一人——原來人生之曲從未真正變奏。
想想也是啊!忍者什麼時候是需要求生的物種?那一身本領又怎麼隻會用在野獸與毒物身上?
孤島化作了地獄的牢籠!才知道求生中最可怕的從來就不是野獸毒物,而是三年期間,擁有同樣經曆,同樣本領,彼此間了解到不能再了解的“家人”!!!
不知道是誰先動搖的,
隻知道做飯的骨刃插在了最小“妹妹”的胸口,是平日裡那位總會“溫柔”為大家包紮傷口的“哥哥”。
隻清楚原本用來捕獲野獸的陷阱裡多了人的血與肢,卻聽聞是一場自衛的“反殺”。
刀刃,毒物,關節技,還有各自擁有的本領
一起看過的圓月變成了紅色,向外的力量開始向內殺戮,鏡子碎成了一塊又一塊,閃爍著粘膩的紅光——“姐妹”反目、“兄弟”互攻、“愛人”一致對外卻在隔天互相殘殺
也許不存在從誰先開始的,一切在最一開始就開始了——三年來跑得不快的人跑的飛快,三年前談及不擅刀兵的人比誰都擅長
原來啊,是偽裝!
原來啊,幾乎所有人都是刀,藏在刀鞘裡的刀。
到頭來,
溫暖是假的,笑容是虛幻的,安心也隻是她的一場夢。
冰冷是真的,殘忍是實際的,死亡才是他們的大現實!
一天天過的就像是黑色的童話,空中縈繞著慘白的歌謠:
“一個,兩個,三個,
四刀,五刃,六首
二十五張笑顏,嘴角淌下紅色的血。”
“忍者”終於變成了忍者,是什麼都沒藏的她活了下來。
可恨吧,可笑吧,可悲吧,但她沒有留一滴淚。
不是因為“想活下來沒有錯,所有人都會那麼想,所以帶著大家的份活下去吧。”
而是因為,已經感受不到.
直升飛機駛離孤島,細雨裡感受不到冰涼,被徹底封存的也許是所有的情感。
沒有什麼各奔東西去掠奪生命,因為隻剩下一人還“活”著。
不存在同舟共濟度過血海,因為首先染紅海浪的,就是那些本以為能成為慰藉的存在。
海風裡,高空中,早見梨衣最後看到的是什麼呢?
是被推進海裡的肉塊,死去的人叫做屍體,連垃圾都不如。
是被清理掉一切腳印的沙灘,所有痕跡的流河,拆的不剩一點渣的林中小屋。
是擦肩而過的另一家飛機,
煥然一新的求生孤島,新的後輩來客。
那黑色童話慘白歌謠裡的新篇章,或許又是一個三年,但已經與她無關。
就和他們與那些前輩無關一樣。
和所有人的小學一樣,早間梨衣的12歲“畢業”了。
之後的人生也沒什麼好提的,和戴著麵具的人說的沒什麼兩樣,恐怕任誰都不在意,不會想聽。
而路明非想要的問題答案,也無外乎是早見梨衣第一次執行任務莫名其妙發了那殘存的善心——報出床下藏得人?殺起來多麻煩?
但嬰兒的哭嚎被以折磨人為快感的“前輩”察覺又怪的了誰?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留痛苦地結束那條生命。
至於當時有沒有哭?又為何會哭?
六年太長了,死人太多了.
忘記了,反正之後再也沒遇到相同的事情,做出類似的反應,她記著又還有什麼意義?
或者也可以說,她這樣的人生,本就沒有什麼意義。
轟隆隆!
是幾聲雷鳴落海,是幾層海浪拍岸,是現實中的幾秒,也是眸中一閃而逝的十幾年。
早見梨衣瞄了夜神束木的慘狀一眼,恍然張唇,隨後直勾勾盯著路明非,
“那也是你做的?”一句疑問沒有感情。
然後又是一問,
“你是神嗎?”
帶著恐懼,帶著悔恨,帶著茫然,帶著怨恨,顫抖著一絲希望散在風聲呼嘯中。
可以說是忍者退化為了“忍者”,因為她突然就被遺忘多年的情感記憶吞噬了,不是在孤島,但同樣在雨裡。
在路明非言語的刺激下,這次早見梨衣能感到,雨絲很冰很冰。
“你是神嗎?”
早見梨衣再次問道,看著眼前疑似來懲罰罪人,帶來救贖的神明,心底竟騰起幾分自己都未查明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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