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她十六歲,顧平生十七。
公交車遲到,她為了節省時間,選擇穿過後麵的回民區走後門進入學校。
學校裡的老師再三的叮囑過,回民區內經常會有一些光著膀子亦或者小流氓出沒,讓學生不要從裡麵經過。
溫知夏是個乖學生,很聽話,這是第一次。
人總是會在某些時刻抱有一些僥幸的心裡,告訴自己不會那麼倒黴,就那麼碰巧的一次就中招。
但很多時候,就是那麼巧合,當溫知夏被堵在小巷內,出不去也進不來的時候,心中多少生出了幾分的緊張。
“小妹妹,借點花花。”
溫知夏從口袋裡掏出兩張五塊,這是她身上所有的錢。
她挺惜命的,拿錢保平安,她願意。
隻是,到底年紀小,涉世未深,不懂得什麼叫做欲壑難填,得寸進尺。
“就這點錢?你耍我們呢?”
同伴拽了拽他的胳膊,“不要這麼凶,再嚇著我們小妹妹。妹妹,不要怕,哥哥們不是壞人,就想要跟你交個朋友。”
小混混朝她靠近,溫知夏便後退兩步“我要去上學,你們既然不要錢,就讓我走。”
“上學有什麼意思,哥哥們帶你去個好地方玩玩,保證你以後,再也不會喜歡去上學。”其中一個混混的手,已經搭在了溫知夏的肩膀上。
兩人將溫知夏擠在牆角,說她穿的太厚,幫她減減負。
顧平生吹著口哨,校服外套的拉鏈拉到了一半,鬆鬆垮垮的揣著口袋經過,他書包裡沒有什麼書,就是一個擺設,放在手中顛了顛之後,隨手往裡麵放了一塊磚,隔空就朝著其中一人砸過去,“龜兒子,你手伸哪呢?!”
“他媽的,哪來的小雜碎!”
顧平生扯下校服外套,揪住袖口晃悠兩下,扭成一股繩,直接就抽過去。
以一打三,他就算是打架專業戶,一時之間也沒有辦法抽身。
寒光一閃,刺到溫知夏的眼睛,她腦子一白,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抓起角落裡的酒瓶,給拿刀想要在後麵偷襲的混混開瓢。
她沒有輕重,下手的地方也沒有分寸,隻看到自己一酒瓶下去,混混就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滿頭的血。
“殺,殺人了!”
見了血的另外兩名混混,連滾帶爬的從現場逃離。
握著酒瓶的溫知夏,麵色慘白,腦子“嗡”一下。
她的眼角濺上一滴血,乍看上像是血淚。
“沒死,彆怕。”顧平生蹲下身,探了探混混的呼吸,報警之後,拿過她手中的酒瓶用校服擦拭乾淨,握在自己的掌心,印上痕跡之後,丟開。
“待會兒,就說是我打的,你湊巧路過被劫財,我麼……見義勇為。”他挑著眉眼,見她一動不動的,弓下腰,落拓不羈的扯起嘴角“小書呆,你剛才……”
他聲音拖的很長,放蕩不羈帶著痞笑,“……真帥!”
她拿著酒瓶爆頭試圖對她施暴的混混,那一瞬間,顧平生沒有辦法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覺,就像是成天在你眼中跟隻沒脾氣的小貓兒似的姑娘,突然就亮了爪子。
讓他驚歎、也驚豔。
萬分緊張的溫知夏抬眸看著他的笑臉,濃密的睫毛顫動了一下。
因為是正當防衛,混混沒有生命危險,加上兩人還是學生,由學校出麵保釋,兩人被從警(局)帶回來。
隻是檢討少不了,不過好學生就是會被優待,教導主任讓溫知夏先回去,顧平生被單獨留下。
言語間說著顧平生下手太狠“見義勇為是好事,但你也不能往死裡打,人要是死了,你想過後果沒有?”
顧平生手指揣在口袋裡,張嘴想要頂回去,餘光透過窗戶卻看到溫知夏在衝他搖頭,這就把話給咽了下去,從來不承認錯誤的校霸同學,眉心微揚,這一次難得的虛心接受教導“是是,您說的是,我這就回去寫份檢討跟您交上來,哎呦我這肚子不舒服……要去廁所,先走了。”
教導主任這次原本也沒有想要真的訓斥他,如果換成了旁的同學見義勇為,一定是寬慰加表揚為主。但是對於這個成天呼朋引伴不老實的顧平生,自然是時刻警醒他,不能讓他覺得打架能被讚揚。
下午放學後,校霸同學堵住溫知夏,拽住她的後衣領說讓她請自己吃飯。
見她要拒絕,當即板著臉“乾什麼,小書呆。這麼大一個鍋我都給你頂了,你不意思意思請我吃一頓?你這是人性的扭曲,道德的淪喪,我白疼你了。”
“我,我隻有十塊錢。”溫知夏低下頭,老老實實的把自己的口袋掏空,白皙的手掌張開,還是那兩張五塊的。
她不是不想要請他吃飯,她今天是應該謝謝他的,可是她……窮。
顧平生一噎,雖然知道不該笑,但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伸出手蹂躪她的腦袋,“我去,你他媽……咳咳,要不要這麼可愛。”
她紮起來的馬尾,被他弄散,她不高興的躲開,慢條斯理的整理著自己被他弄皺的衣領。
“走吧,不坑你錢,吃頓便宜的。”他隨手拿走她的書包,挎在肩上,裡麵的重量給他重重的壓了一下,“你這裡麵裝的什麼東西?這麼重,小心不長個。”
溫知夏沒搭理他,她覺得這個校霸有點聒噪。
“你還給我,我自己會背。”她今天多裝了兩本練習冊。
顧平生隻當自己是沒聽見,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他拿著她的書包,就不信她不跟自己走。
他帶她請客的地點,就是這家“城中往事”,那天剛開張,所有飯菜打半折。
他大手一揮,“這個這個這個這個,快點上。”
溫知夏當時以為自己已經提前給他打過預防針,她沒有錢,他會悠著一點,可他好像根本就沒有當一回事,她抿了下唇,“……你帶了多少錢?”
顧平生眉頭一挑“不是你請客麼?我帶什麼錢。”
溫知夏“……”所以,他沒帶錢,那……他還點那麼多!!
她把錢攤在桌子上,憤憤的說道“我隻有十塊錢,你,你點那麼多,自己看著辦吧。”他自己留下洗盤子吧。
但是最後,顧平生也沒有留下洗盤子,因為當天,第66號上桌的客人免單。
談及往事,溫知夏的唇角不自覺的就帶上了笑意,她沒有兵荒馬亂的青春,以至於學生時期的很多事情都忘記了,如今能記住的畫麵,每一幀,都跟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有關。
張之彥看著她唇角的笑意,眸光暗了下。
顧夏集團。
顧平生接到趙芙荷的電話,聽著她淒淒切切說溫知夏已經離開,“……那我以後,是不是就不能住在這裡了?”
顧平生“新開盤的成雅居,你搬去那裡。”
成雅居比她現在住的香山路73號要高端大氣不少,他這麼安排,是不是說明,自己的地位比最初要高了不少?
她從搬進香山路73號就已經打聽清楚了,就在她住進來之前,這裡原本住著另外一個女人。
“……那今晚,學長能來陪陪我嗎?”她說,“我這幾天照顧哥哥,一直都睡不好,心裡總是七上八下的,有學長在,我就能安心一些,睡個好覺。”
彼時有電話進來,顧平生一句“再說”,切斷了通話。
陳安泰手中拿著資料,總裁辦公室的門半掩著,他抬手準備敲門,聽到裡麵傳來說話聲,思索著換一個時間點再來,卻聽到——
“……香山路的事情,還要多謝周總。”
“一點小事,顧總客氣了。我也是當時偶然經過,聽到張總跟小溫總的對話,順耳一聽。這男人麼,哪有不吃腥的,顧總說是不是?小溫總就是太較真了,這種小事情也值得生氣……”
顧平生站在落地窗前,抿了口咖啡,“一個不上台麵的女人罷了,的確不值得她生氣。”
周總“……哈哈哈,顧總說的是,養在外麵的女人不過就是玩玩,上不了台麵,我聽說……還是君悅的雉雞?什麼時候有機會,顧總帶出來看看?”
咖啡杯放在吧台上,修長的手指敲擊兩下杯子的邊緣,“周總好雅興。”
話語莫名的一句,聽不出喜怒。
陳安泰將手收回來,準備過半個小時再來。
隻是,香山路?
李月亭看著沒有進門轉身離開的陳安泰,便多看了一眼。
她手中拿著份文件,準備進去找顧平生簽字,敲門進入之後,尚未來的及說話,就看到拿著手機的顧平生臉色大變的站起身。
“請問是溫知夏的家屬嗎?這裡是市第三人民醫院,溫知夏目前人在急診室,請你儘快到醫院一趟……”
“喂?你在聽嗎?”
“喂?喂?有人在聽嗎?”
“怎麼了?沒有人接?”一旁的同事問道。
護士疑惑的看著電話,“接是接了,可是沒有人說話。”
同事“可能是信號不好,掛了重新再打。”
護士點頭,準備按斷的時候,那頭傳來了一道沙啞的聲音“我馬上到。”
“顧總。”
李月亭看到腳步踉蹌了一下的顧平生,連忙上前扶住他。
顧平生手指按在桌麵上,“叫司機,把車開到樓下。”
李月亭並不知道電話那端發生了什麼事情,隻是好像聽到了“醫院”兩個字,“司機今天請假了,我送顧總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扶住顧平生的手,感到了細微的顫動。
是擔心?
還是恐懼?
顧平生推開她扶著的手,拿著車鑰匙,長腿邁開,大步流星的朝著外麵走去,隻說了一個字“走”。
李月亭跟上。
市三人民醫院,急診室。
張之彥正站在走廊上反複徘徊,聽到一陣淩亂急促的腳步聲,回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