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平生隨著水流而下,不知道要被衝向何處。
清水混著黃土,衝刷混合成為一灘橙黃的泥水。
雨水砸在臉上,短暫的昏迷過後,當意識開始聚攏的一瞬間,他腦海中浮現著的,隻有一張清豔的眉眼。
“夏夏~~”
他沉重的睜開眼睛,從水裡慢慢的爬起來,單單是爬到岸邊,就已經讓他氣喘籲籲,原本乾淨的找不到一絲塵埃的衣服,在經曆這一番折騰之後,稍微抬頭就能擠出泥漿。
顧平生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荒蕪人員,除了山就是叢生的雜草也枯樹枝,天已經有了要暗下去的跡象,他撐著身體站起身,“夏夏!”
“溫知夏!!”
“夏夏!!”
他漫無目的的走著,喊破了嗓子都還在喊著她的名字。
他既然能落在這個地方,那是不是說明,溫知夏……也在這附近?
哪怕是隻有零星的希望,他都不想要放棄。
是他的錯,他不應該讓她重新拍攝什麼宣傳片,不應該讓她來這種地方,他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他沿著河流一步步去找,左腿以一種不正常的方式拖拽著。
在摔下來的時候,他的小腿腿骨,撞倒了一塊大石頭上,每走一步都是骨肉撕扯一般的疼,但他卻像是失去了知覺,不間斷的喊著溫知夏的名字。
蹲坐在一處岩壁橫出,能夠半截身體避雨的溫知夏,陡然聽到他的聲音,在某一瞬間還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聽。
但是當聲音越來越近之後,她的眼眸快速的閃動了兩下,猛然站起身,跑了出來,循著聲音來源找過來。
鞋子踩在泥坑裡,溫知夏看著一身狼狽欣喜若狂看著她的顧平生,忽然就蹲下身,哭了起來。
顧平生拖拽著左腿朝她踉蹌的跑過來,撐著腿蹲下身,牢牢的抱著她,感受到她真真切切的還在自己的懷裡,壓著嗓音,短短吐出口的四個字裡,兩處帶著哽咽“受傷沒有?”
雨傾盆而下,這大概是今年下的最大的一場雨,不光是山裡,就連市中心都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發生了交通癱瘓。
幾個小時內,通水效果不好的地段,雨水已經能到一個成年男子的小腿肚。
這種情況下,可想而知,救援困難重重,派出所的車行駛到一半的時候,就沒有辦法再繼續前行。
兩人躲在石壁下麵,說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都不為過。
尤其,他們的手機在摔下來的時候,都不知道掉到了什麼地方。
溫知夏抬眸看著他整個人淋在雨水中的模樣,想要往旁邊的位置移動一下,肩膀卻被他牢牢的按住“地方小,等雨勢小一點,我們再找出路。”
溫知夏臉上都是泥巴,他手指接了點水,把手指上的泥漿給衝掉,抬手在她的臉上輕輕的擦了擦。
溫知夏扭頭的時候,看到他手指上的撕裂痕跡,頓了下“……顧平生,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他深邃的眸光裡閃過光怪陸離,數秒鐘後,笑著說“……憑緣份,心理感應,這麼多人都沒有找到你,我一找就找到了,這說明咱們是天定的緣分。”
如何從山上麵照著她墜落軌跡摔下來的事情,被他這般輕描淡寫的蓋過去,像是什麼都未曾發生過。
溫知夏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唇角翕合,“你的……”
“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受傷沒有?”他打斷她的話,問道。
溫知夏頓了下“我掉在了水裡,身體沒有什麼大問題,等我醒來的時候,雨下的已經很大了,我不知道繞了多久,很快就迷失了方向。”
她找不到出去的路,喊了幾聲也沒有人,筋疲力竭之後,就找到了這塊凸出來的岩壁,在下麵避雨。
她的衣服也都已經濕透了,凍得直打哆嗦。
顧平生下意識的想要把自己的衣服脫給她,但顯然這沒有任何的作用,天空灰蒙蒙的,這雨還不知道要下多久,等稍微小上一點,顧平生沉了沉,說“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如果我們等不到救援,就隻能在這地方過一夜,這裡連個避雨的地方都沒有,所以……”
“走吧。”溫知夏明白他的意思,找出路,找到人煙,或者是找到有車經過的馬路,任何一種結果都比在這裡乾等著要強。
顧平生扶著岩壁站起身,笑了下“走。”
隻要她在他身邊,他確定她安然無恙,他便沒有什麼好畏懼的。
兩人互相攙扶著冒雨前行,因為他的可以隱瞞,因為道路本就崎嶇不平,因為雨水砸的眼睛都睜不開,她竟絲毫沒有感覺到他的腿出現了問題。
身上濕漉漉的冒著寒氣,凍得像是身體整個都結冰了,不知道是究竟走了多久,等在一片漆黑之中,終於看到一道光亮的時候,兩個人交握在一齊的手不約而同的握緊,“是車。”
顧平生啞聲給出了肯定,“前麵應該是一條馬路。”
有馬路,有車,就有希望,隻要有人能載他們一程,到附近可以休息的地方,讓他們打上一通電話,他們就可以得救。
然而,當他們一步步遲緩的終於挪到馬路旁朝著車輛招手的時候,對方沒有任何遲疑的擦著他們的身體快速的駛過。
溫知夏跌倒了地上,手指按在了碎石上,劃破了掌心的皮膚,倒吸了一口涼氣,已經幾乎凍僵的腿腳再也沒有辦法站起來。
顧平生握了握手掌,把她扶坐在一旁,“你待在這裡不要亂動,我去攔車。”
溫知夏抿了下唇“小心一點,不要靠車太近。”
本就是荒郊野外,錯過了一輛,下一輛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
顧平生焦急的站在路邊反複的徘徊,本就體弱的溫知夏能堅持到現在,幾乎是耗儘了所有的精力,大雨中,她開始意識昏沉起來,幾度想要閉上眼睛。
顧平生將她的反應看在眼中,每當她要睡過去的時候,就喊她的名字,“夏夏,不要睡。”
她每次都點頭,蜷縮著身體坐在冰冷的地上,不仔細去看,悄無聲息的讓人根本發現不了這裡還有一個人。
隨著時間的延長,溫知夏的狀態越來越糟糕,顧平生也越加的著急起來。
當第二輛車終於出現的時候,他幾乎是不管不顧的就衝到了最中間的位置,張開手臂,用這種冒險的方式來逼停汽車。
他不能再賭,第二輛車的司機會不會好心的停下車,溫知夏發燒了,她身體根本經不起這種折騰,挨到天亮,她會沒命的。
天太黑,他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泥土沾染,看不出本來的模樣。
等司機發現前麵有個人的時候,連忙踩下刹車,刺目的車燈和尖銳的刹車聲撕碎大雨傾盆的雨夜。
“艸,他媽的不要命了?!”麵包車司機大罵一聲,車身堪堪在顧平生的深淺停下,再晚上一秒鐘,哪怕隻是001秒,他整個人都會被撞飛出去。
顧平生深邃的眼眸穿過前麵的擋風玻璃,腳步踉蹌著扶著車一步步的走到車窗前,“砰砰砰”的拍著車窗。
車內的兩個男人對視了一眼,見就他一個人,而且還腿腳不好的模樣,確定不會造成什麼危險之後,把車窗降下了三分之一。
顧平生著急的指著路邊的溫知夏,“我跟妻子不小心從山上掉了下來,麻煩你們帶我們去最近的酒店,事成之後我給你們十萬塊作為報答。”
“十萬塊?”所在副駕駛上的男人上下的打量了他一下,嗤笑道“你隨隨便便能拿出十萬塊會來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滾滾滾,不要耽誤我們回家,不然要你好看!”
“老二彆跟他說那麼多廢話,這裡附近我聽說有碰瓷的,就是利用路過司機的同情心作案,你看他說的那個老婆半死不活的,到時候再賴上咱們,咱們有嘴都說不清楚。”男人說著就要開車。
顧平生手指死死的掰住車玻璃,雨水落在車身上方,砸的“劈裡啪啦”聲響。
居高自傲高高在上的顧總,走到車身一側,“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筆挺的身形在黑夜中宛如是一塊豐碑,黃豆粒一般大小的雨滴顆顆砸在身上,像是也砸碎了他全部的驕傲,“求你們,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