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色江山!
次日一早,王府鬨翻了天。
棠禾院離滿芳院尚有段距離,安雯聽到風聲時,這事已經傳得漫天飛舞,比陸錦畫的舊事還攫人興趣。
安雯急急忙忙進屋,二話不說將手中帕子疊了放去陸錦畫的額頭,替她掖好被角後又不知從哪裡掏出盒白得嚇人的香粉,直直往她臉上撲。
陸錦畫天亮才好不容易睡著,正夢著和秦翊泛舟遊湖,美景正酣,冷不防船夫朝她撒了把麵粉來。她嗆著咳嗽,微微睜眼,發現嗆鼻是真,粉也是真,當下一把捏住安雯手腕。
“咳咳……你這丫頭,失心瘋啊!”
安雯急急忙忙解釋“您還不知昨夜滿芳院鬨了半宿呢!那瘋婆子一個勁兒要和王爺同床,王爺說身疾未愈,不便同床,竟被那瘋婆子追著攆出了房間!後來瘋婆子累了不折騰了,天亮卻讓身邊的狗腿子去街上尋大夫,說要給王爺瞧病。王爺氣得臉色鐵青,這不,直接入宮了!”
陸錦畫睡眼惺忪,嘟囔道“那又跟我沒關係。”
“怎麼沒關係?”安雯嘖聲,“現在瘋婆子找不到發泄的,說要抓主子您和幾個姨娘去驗身,看看王爺究竟是不是有疾!其他姨娘奴婢不知,可您的的確確是和王爺……這,要是被瘋婆子抓住把柄,那不得直接把您給扒了皮?!”
陸錦畫鳳眸大瞪,瞬間驚出一身冷汗。
安雯說的在理,昨日捧月才入府就想處置她,隻是被秦翊打斷,一時沒找到好的由頭才勉強不了了之。眼下秦翊不在,捧月少不得變本加厲,趁機將她置於死地。
可恨捧月是正妃,她是個側的,倘若這次驗身逃不掉,那……
“哎呀,主子您快裝病吧!”安雯又拿起粉撲往她臉上勻。好端端一張臉蛋,愣是慘白到毫無血色。
隻是裝病這招數,也行不通的。
捧月既然有備而來,要將閒王府鬨個天翻地覆,那絕不會輕易放過她。
與其假裝稱病,倒不如正麵迎敵。
有了主意,陸錦畫再次捏住安雯的手,神色鎮定“安雯,你聽我的,趕緊給我找一身最最豔麗的衣服幫我換上,再好好上個妝。”
安雯大驚失色“您瘋了嗎!眼下避諱還來不及,您還要去挑釁那瘋婆子?”
陸錦畫抿唇輕輕笑“上月哥哥不是進宮去了?正好我也許久沒見皇上,難說皇上不會‘想念’我呢。”
“……”安雯似有所悟,“是,奴婢這就去準備。”
陸錦畫甚少穿紅色,倒不是因為壓不住那明媚鮮豔,而是本就生得清媚的她一著紅裝,清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讓男人挪移不開眼神的媚。
她不喜歡在人前展露這麵。
可眼下情況特殊,她隻能反其道而行之,以此來坐實流言替自己開脫。
剛簪上那支無比招搖的金嵌玉鳳尾步搖,捧月果然氣勢洶洶而來,身後跟隨的八個人毫不客氣,直徑尾隨而入。
棠禾院本就人少,敢站在陸錦畫這邊對抗捧月的,除安雯之外彆無其他。安雯微有驚慌,但看自家主子氣定神閒,翹著纖指輕理鬢發,也就掐了掐掌心,上前對捧月規矩行禮“奴婢見過王妃娘娘。”
捧月嗤之以鼻。
身側的阿蜜兒見捧月這般反應,立刻上前將安雯擠開,指著陸錦畫道“你,還不過來跟公主行禮!”
陸錦畫彎彎唇角“姐姐,你的婢女我本無權指摘,但如今關乎王府顏麵,我也隻能說兩句了。如今姐姐已和王爺拜堂成親,是天下皆知的王妃,既然身為閒王府的半個主人,為何你的婢女還稱你為‘公主’?嗬,這話若叫皇上聽了去,隻怕會以為誰眼界頗高,看不起我們西梁呢。”
捧月微微一愣。
昨日那些彎彎繞繞的過場結束,阿蜜兒就跟她說這側妃嘴皮子利索,公主漢話發音目前還咬不準確,萬不能用短處跟人糾纏。
忽而想起昨晚為表忠心,趕來滿芳院說願為她赴湯蹈火的那人,捧月喜上眉梢,揚起唇角叫“蒼豬,蒼豬呢?”
蒼豬?
眾人麵麵相覷。
陸錦畫默了一瞬,猜出她是在叫誰,頓時想笑。又忍住了,故作懵懂地驚訝起身“哎呀,我這小破地方進豬了?這可如何是好?安雯你快去請幾個廚子過來,把那頭豬扛走吧!”
穆蒼竹臉色青白交錯,咬著銀牙沒有吭聲。
捧月見她沒反應,又梗著頭叫了兩聲“蒼豬”,這下子大夥兒都明白了,憋笑聲此起彼伏,連阿蜜兒也用力抿住了唇。
“……王妃,是蒼竹,不是蒼豬。”她小聲提醒。
捧月皺皺眉,十分不悅“本宮才不管她是蒼竹還是蒼豬,反正都是豬!人呢!”
被直接點名,穆蒼竹也不能再在後麵藏著,隻能小步上前,勉強擠出個笑容“王妃娘娘有何吩咐?”
捧月冷哼,直接用手提溜了她的耳朵往陸錦畫麵前一摔“你不是說她跟王爺好過?去,你去把她衣服給我扒了,我要驗身!”
陸錦畫略是屈指,抵住下頜,不冷不熱地盯著穆蒼竹。
穆蒼竹被她那眼神嚇得一個哆嗦,扭頭結結巴巴道“王妃娘娘,您有所不知啊,這、這側妃,她大有來頭!”
“哦,什麼來頭?能比我的來頭大?”
穆蒼竹連連擺手“那當然比不上尊貴無比的您了!但……但奴婢就是個小繡女出身,實在不敢去剝她的衣裳啊!”
捧月高聲怒斥“沒用的東西!”又給阿蜜兒使眼色。
阿蜜兒細長的眉眼眯起,陰惻惻笑著朝陸錦畫走近。一雙雞爪似的尖手正要挨上陸錦畫的衣裳,卻聽她輕描淡寫一句“田姑姑,你來給我驗身吧!”
低頭站在最尾的田氏嚇了一跳,驀然滿背冷汗。
上次她誤害陸錦畫昏迷不醒,秦翊最後沒有明罰她,朱逢春卻揣出意思,將她指去了彆處。這會子也不曉得朱逢春是咋想的,捧月這蠻夷一來,朱逢春就把她推了出去。她平日裡再厲害,也是在府裡厲害,伺候捧月這種一言不合直接甩鞭子,還沒法吐苦水的,她心頭也發怵。
原本覺著站最後就好了,哪曉得陸錦畫眼神這麼好,非要讓她去。難不成要趁機發難,報上次的仇?
“田姑姑?”陸錦畫見她紋絲未動,再次開口,“這丫鬟一看就是個未經人事的,哪懂得驗什麼身?你以前在宮中待那麼些年,手段定比她們穩妥許多。”
“……這……”田氏麵露遲疑。
捧月眼珠子滴溜溜地轉,阿蜜兒是個姑娘,彌彌古也是個姑娘,這兩個心腹確實看不出個所以然來,胡亂說兩句,還容易被人當作笑話。那什麼田雞咕咕是王爺的人,現在又依靠著她吃香喝辣,諒她也不敢使詐。
“田雞咕咕,你去。”捧月腦袋一揚。
陸錦畫笑意盈盈,學了捧月的腔調“是啊,田雞咕咕,來驗吧。”說完,她乖覺走去床邊。
安雯見狀,伸出胳膊把其餘人往外攔。
等了一陣,田氏出來了。
“如何啊?”捧月挑眉。
田氏低頭道“側妃確實已非完璧……”
話音未落,捧月臉色刹那轉變,一摸身後鞭子就往裡臥衝。阿蜜兒察言觀色,趕緊隨捧月進去。安雯心中大駭,緊跟其後要去阻攔。
而陸錦畫不慌不忙正好衣襟,對捧月淡淡一句“不妨等田姑姑把話說完?”
“說什麼說!你這個小賤人,呸,還有閒王那狗東西,你倆合起來誆我!我要給我爹爹寫信——”
此話一出,彌彌古和阿蜜兒一前一後連連對捧月搖頭擺手。
阿蜜兒小聲道“臨走前大王反複囑咐我們在西梁不要太招搖,王府裡折騰無所謂,但牽扯兩國的事,還請公主謹慎!”
彌彌古也用不熟的漢話在旁勸“公、公主三思。”
被兩個心腹拉著,捧月有些遲疑。
田氏見縫插針,緊趕著跳出來給捧月台階下“王妃娘娘,請容老奴多說一句。側妃她……情況特殊些。”
“怎麼個特殊法。”捧月輕蔑一瞥。
田氏壯著膽子靠近捧月“側妃的身子,以前就不是完整的了。王妃娘娘您才來,有些事應該還不知道。我們這兒的人三年前就聽說了,皇上和她……”
剩下的話,隻有捧月能聽見。
陸錦畫若無其事地散漫靠在床上,滿臉媚意。
田氏雖然和她不對付,但如今跟了秦翊,秦翊又是舊主的兒子,定然會護他的。方才驗身的片刻,陸錦畫三言兩語跟田氏點了其中利害,田氏瞬間會意,告訴她知道怎麼做了。
所以如今陸錦畫即使聽不見,也知道田氏在添油加醋地往她身上潑臟水。
比如,之前就和皇上牽扯不清什麼的。
細細看捧月臉色,果不其然,那雙狹長上吊的眼中神色晦暗不明,和她對視一瞬,又朝旁錯開。61文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