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色江山!
不知道去什麼地方,不知道應該如何,不知道……
心臟的位置很空,又很滿。
眼前的路是那麼漫長,雨水將石板浸得發亮,倒映出她極其狼狽的模樣。
手指無意識地在垂在身側,微微痙攣,一步一步,任雨水將她肆意包裹。像那夜漫天的大火,熏燃整雙眼眸。天地之大,卻隻剩下無儘茫然。
依稀有兩個小人兒在朦朧間追逐嬉戲。
她看不清,也不想看清。
所謂的十年時光原來脆弱到不堪一擊,長久以來的堅持與活下去的信念驟然傾塌,失去一切的人,可憐至極。
恍惚中她想起以前和母親的對話。
“上月哥哥,我長大了一定要嫁給他的呀!”
“唉……皇室多薄情寡義之人,彆忘了你姑姑後半生是如何淒涼。”
“哼,上月哥哥才不會像他父親那樣!他待我很好,很好很好!而且我知道,他此生也隻會喜歡我一個,我是他唯一的太子妃,以後是他的皇後!”
“嗤,你這話在娘親這兒說說也就罷了,若是傳出去,當真叫人笑話!”
“娘親~”
“好啦好啦,你喜歡,就隨你吧!”
隨她吧。
因為隨她,陸府才會招來滅頂之災,她的親人葬身火海,她的玩伴悉數離開。她從人人豔羨的高門貴女跌為可以肆意欺辱的罪臣之女,從至高無上的雲端墜落無邊無際的苦海,都是拜他所賜。
她一直都明白那無妄之災禍起為何,隻是不想去怪罪。
事到如今她才徹底承認,自己是多麼愚蠢。
愚蠢在將真心錯付,係於他身。
愚蠢在次次為他找尋借口開脫,自降身份賠笑迎合。
愚蠢在哪怕知道他身邊女人眾多,她還願意與之分享……
為他,她臨在懸崖邊沿,早就退無可退。如今他卻親手將她推下,讓她跌入穀底,支離破碎,永世不得超生。
夠了……
“主子!”安雯隔著雨簾大聲喊。她不斷眨著眼睛,讓雨水掉落得快些。
看到她懷裡抱著自己的鞋,全身濕透,同樣的狼狽,陸錦畫微牽唇角,緩緩抬頭,對她淡淡一笑。
而後如同被扯斷了線的木偶,直直朝地上摔去。
兩腿之間,蜿蜒出一灘血跡。
……
渾身失力,骨頭仿佛七零八落。
迷迷糊糊醒來,昏黃的光映入眼簾,安雯細聲哭著,拿著帕子替她擦臉。她勉強眨了一下眼睛,想說什麼,又覺喉嚨乾澀,雙唇顫了半晌,最終還是沒發出任何聲音。
“主子……”安雯的哭聲仿佛浸在水裡,嗡嗡作響。
實在是太累了。
陸錦畫頭一偏,再次沉沉睡去。
“顧大夫、顧大夫!”安雯嚇得大驚失色。
顧黎正在外麵研藥,聽到安雯的聲音,不迭跑來給陸錦畫診脈。
“顧大夫,主子她到底怎麼樣了啊?”安雯止不住抽噎。
顧黎歎了口氣,收回手指“比帶回來那時候好上兩分。不過若這貼藥服下去還沒有起色,隻怕真要給王妃準備後事了。”
安雯手腕一鬆,帕子瞬間墜去地上,她慌忙跪下給顧黎磕頭,連聲乞求不斷。
顧黎搖搖頭“安雯姑娘你也彆行這大禮了,王妃近來身子原本就有恙,眼下還淋一場大雨,再加上小產……這,這我也隻能儘力而為了!”頓了頓“且這滋補的用藥需要花大價錢……”
安雯噎了一噎,陸錦畫平日並沒有存多少體己銀子,秦翊也甚少給她賞賜。前幾日用藥花去大半,眼下身邊的銀子除開診金,所剩寥寥無幾。
櫃子裡倒是還有三件新衣裳,可就算拿去典當,也要花上半天時間的。
害怕顧黎因為她們給不出銀子斷藥,安雯立馬哭著抓住顧黎的手“顧大夫,安雯知道你妙手回春,本事厲害,求求你,求求你!”瞥到陸錦畫腰間垂下的一縷玉穗,猛地回神“還請顧大夫跟王爺說上一聲,不管我家主子之前和他吵了什麼架,有多不愉快,可一日夫妻百夜恩不是?主子這次小產,那是他的骨肉啊!人命關天,他定然會疼惜兩分的……”
沉默片刻,顧黎應聲“那我去稟告王爺,看看他怎麼說吧。”
從天亮等到天黑,顧黎終於重新踏入臨萍院。
安雯滿懷希望地迎上去,顧黎卻擺手道“王爺說那孩子指不定是誰的,他不想管。”
安雯愣住。
“你、你此話當真?”驚得連話都說不完整。
顧黎抿唇“自然當真,我也不敢憑空杜撰。”
安雯一張白臉頓時氣得通紅,指著門外破口大罵“他到底算是個什麼東西?也敢這樣信口胡謅中傷我家主子清白?我家主子到底怎樣他分明一清二楚,為了那些狐狸精,他忘恩負義,傷了我家主子一次又一次!如今還薄情寡義至此,是非逼著我家主子去死嗎!”
“哎呀,你小點兒聲小點兒聲。”顧黎趕緊勸她。默了一瞬,眼珠子轉了轉又道“不過有件事還真叫安雯姑娘說準了,我去的時候,王爺懷裡確實還摟著一個美嬌娘,兩人嘻嘻哈哈的……”
安雯狠狠咬牙,牙齒碰撞,咯咯作響。顫抖的呼吸聲從她唇邊溢出,顧黎正想再勸她兩句,冷不防她一把拿起針奩裡的剪子“就算拚了我這條命,我也要給主子討一個公道!”說罷直徑往外衝。
陸錦畫費力開口“站住!”
安雯身形一頓,眉目間頓時露出兩分歡喜,快步跑回床前“主子您醒了?”
“嗯。”
不止人醒了,心也醒了。
這世間,落井下石也不過如此。她的處境已這般艱難,他還不忘再踩上兩腳。
指不定是誰的孩子?這話,若非她聽到,放在以往她是絕對不信的。
而現在呢?
從頭到尾他都不曾信她,說得那些甜言蜜語更似虛與委蛇,既然逢場作戲,又怎會顧惜她肚子裡的孩子?
手忍不住挪移到平坦的小腹上來回撫摸,倘若她知道自己有孕在身,她定然不會放任自己淋雨,那般摧殘折磨自己。不管秦翊愛不愛她,這小生命既是來了,她便要拚了命去嗬護。
隻是才得到,便已失去。
陸錦畫鳳眸微垂,從被子裡慢慢伸出手,摸到安雯的袖子,輕輕捏了捏。
“安雯,我隻有你了,”她緩緩喘息,“所以你不許……做傻事!……答應我。”
安雯淚如雨下“好,小姐,安雯答應您,答應您!”
眼看二人主仆情深,顧黎鬆了口氣,悄悄離開房間。
趁夜色,他轉去芙蓉院。
陸向晚早就感知到顧黎身上的蠱蟲,在他要暴露之前,先一步用蠱術將監視她的拾柳引入昏睡。
推開那扇修補後的破門,顧黎滿臉喜色,迫不及待地跟陸向晚邀功“成了,那血蠱我已經中在她身上了!”
陸向晚屈指抵在額角,懶洋洋地看著跳爍的燭火,簡單“嗯”了一聲。
以為她是對自己做的這事不滿意,顧黎又趕緊道“王爺那兒我也去傳了,說王妃是風寒加月信,所以才嚴重了些。王爺眼下看起來無心搭理王妃,隻說好生照顧,彆無其他。”
“彆無其他?”陸向晚眼尾上挑,媚眼在顧黎身上流轉,“雖然我不算特彆了解秦翊,但就他那份心思,哪怕不去探望陸錦畫,也斷不會虧待了她。說吧,給了你多少銀子?”
被一眼看穿,顧黎訕訕笑道“也就……也就幾百兩。”
“嘁,”陸向晚翻了個白眼,直起身來,“你真當我傻?”
顧黎汗如雨下“這……小的也要拿銀子回去給娘子看病……”聲音越來越小。
陸向晚不耐煩地揮手“算了,我也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多餘的銀子你拿便拿著,但要記住,財不露白,免得到時候給我惹事。”收手正了正發髻“你同陸錦畫說了她小產?”
“說了!”巴特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