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現在他尚算自由,但這自由還得多虧尊主出麵,言說他這手藝能助翎羽堡一臂之力,才能將這樁婚事往後順延三年。
現在距離說好的三年,還有半年。
半年後他還是得娶風雅雅……
一想到那樣的結局,暮雲桓當真熱淚盈眶。
“咳。”崔浩渺低咳一聲,眼風掠過暮雲桓,又自然回轉。
察覺到身後有動靜,暮雲桓側目望去。
瓦藍蒼穹之下,一個身著青衣素紗,身形嫋娜的女子滿眸含笑,抱著新沏好的熱茶款款而來。
不需多餘裝飾,亦不需繁複衣裙,烏絲如雲般鬆鬆堆砌,用一根纖細的竹枝斜簪,襯出她清麗無雙的絕美容顏。
抱著托盤的手臂露出兩寸,雪膚皓腕,比冬日白雪還令人暈眩。
暮雲桓看得癡了,心跳不自抑地加速。
沒想到雲環姐也在,陸錦畫先是一怔,又很快反應過來,對著二人行禮。
“打擾二位雅興,是畫鹿的不對。”
在她眼裡,雲環姐和師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也就是半個師娘,她定要保持距離,注意身份尊卑。
暮雲桓當然不知她是這樣想自己的,見她話裡話外把自己當成了外人,心中越發不舒坦,從她手中接過托盤放了,又指向身邊石凳“坐。”
陸錦畫偷偷看一眼崔浩渺。
被暮雲桓這雙眼睛盯著,崔浩渺樂得順水推舟“坐吧。”
“謝謝師父。”她規矩坐下,斂袖倒茶,又雙手奉上茶杯。
見崔浩渺輕抿細品,又給暮雲桓去了一杯。
“這是畫鹿今晨去茶隴親自采的雪線銀針,畫鹿手藝不精,初次做茶,恐怕有些地方……”
自謙的話尚未說完,暮雲桓已經拍了桌子開口“好!”
捏著戲嗓的一個字,明明中氣十足,又漾出綿延尾音。
崔浩渺緊抿唇角忍笑,暗道這家夥一陣男一陣女,轉換自如,倒真為難他了。
陸錦畫微微蹙眉,心有不快。暮雲桓這一嗓子好巧不巧打亂她接下來的計劃,即使知道對方是想幫襯自己,可這心神一散,她再想重新言說,怎麼都不是之前那般自然而然。
正暗暗惱著,大師兄手底下的小弟子方朝朝跑了過來。
“師祖!”
崔浩渺喜靜,性子也靜。儘管方朝朝豆蔻年華,性子咋呼些也能理解,但他還是皺了眉頭。
“何事?”放下茶杯。
看上去沒喝兩口。
陸錦畫輕輕歎了口氣,知道自己這次不能成事,有些發蔫。
心不在焉。
方朝朝似乎受到很大驚嚇,嘴唇發白,捏著衣角支支吾吾,語焉不詳。
這時,她的胞妹方暮暮跟了過來。
方暮暮知道自己姐姐一緊張就會自亂陣腳,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很容易得罪人。見崔浩渺臉色漸漸難看,她趕緊行禮道“師祖,那位貴客身邊的隨從不讓我和姐姐替貴客裹傷,非說讓師父去。可師父今日去山麓巡醫還沒回來,眼下如何是好?”
崔浩渺的手指在石桌上叩了叩。
放眼整個雲隱莊中,有資格給那位貴客裹傷的無非是他的嫡傳弟子。而今老大葉問水不在,其餘弟子也各自外出任務。除了畫鹿,就隻有他……
下意識地朝陸錦畫望去,恰好陸錦畫也正在悄悄看他,眼神相撞,她頓時有了底氣,起身主動請纓“師父,讓徒兒去吧!”
還未來得及說話,暮雲桓再次插嘴“聽說畫鹿跟在大哥身邊短短三年,將你的本事學了六七成過去,想來裹傷這等小事,畫鹿定然能應付過來。”
陸錦畫喜不自勝,連忙小聲道“謝謝雲環姐。”
“客氣。”
看他二人“眉來眼去”,崔浩渺搖搖頭,把想說的話吞回肚子裡,簡單一句“去吧。”
“是!”
方朝朝和方暮暮亦是行禮離開,亭中恢複之前冷清。
暮雲桓唇角噙笑,給自己添了杯茶,微微晃蕩,湊至鼻前深深一嗅。
“我家畫鹿就是天生靈巧,初次學茶,便能學出七分模樣。此等手藝放去村鎮上,不說賣滿十兩紋銀,八九兩卻是有的。”
崔浩渺酸得嘶聲“這些詞你下回當我徒兒麵前說去,在我這裡說有何用?難道指望我替你轉達不成?”
“可彆!”暮雲桓立刻抬手。
細細喝完杯中茶水,砸了咂嘴,似乎發現其間帶著她身上的芬芳,他意猶未儘,再飲一杯。
三杯入腹,眼風不經意地往崔浩渺那方掃去,見他眉宇間浮動絲絲猶豫,便哂笑道“大哥這般清心寡欲,看破紅塵的人,竟會有心事?”
“你還好意思說?”崔浩渺歎息,臉色變得認真,“方才我本不想答應畫鹿,隻是你開了口,又把話說得極滿,我若再拒絕,就是拂了你的麵子。”
聽出他語氣發沉,暮雲桓的心跟著沉了一沉,嚴肅兩分“怎麼了?莫非那位貴客大有來頭?”
崔浩渺翻了個白眼。
馬後炮呢這不是?
當時不關心,現在想起來了,能有什麼用?
從崔浩渺的反應看出被他不幸言中,暮雲桓當即起身,急急忙忙要去追陸錦畫。
“你站住!”
“……站不住。”
崔浩渺歎道“你就算去也攔不住畫鹿,她什麼性子,你不知道?”
暮雲桓“……”
是了,當初他就是驚訝於外表溫順柔弱的她骨子裡如此倔強,才被她勾起興趣。如今她好不容易得到機會,自然不會因他三言兩語的勸說而放棄。
頗是不甘,但他也隻能重新坐回去。
“那貴客到底什麼來頭,竟能讓你這看淡生死的老家夥如此小心翼翼?”
崔浩渺攤手,很是無奈“燙手山芋啊燙手山芋!”又道“還能有誰?自然是尊主嘍!”
尊主?……
得,他惹不起。
莫說他惹不起,朔方七刹中所有人都惹不起。
如今翎羽堡穩坐七刹勢力之首,常年將他們其餘六支勢力牢牢把控在手中。崔浩渺這樣的老家夥都是下屬,像他這樣的小年輕,更是隻有俯首聽令的份。
既然如此,畫鹿那邊他實在有心無力。
風吹燥熱,燥熱令人心煩。
暮雲桓的手指不斷摩挲杯沿,擔憂與不安在臉上儘顯。
見狀,崔浩渺隨手拈起一顆棋子按在棋盤上,清脆的撞擊聲打破僵局。
“橫豎莫不過一頓罵,”他淡淡笑,“或者更好,被拾柒大人攔在門外,進不到屋裡去。這般,你我都不用擔心了。”
暮雲桓收回神思,苦笑搖頭“事到如今也隻能期待後者。”同樣拈了棋子“說來道去怪我,不該萬事皆寵著她,隨著她。方才真就心頭一熱,沒料到這位貴客還真‘貴’。”
“謔,你還有自知之明?年輕人啊就是浮躁,殊不知‘穩’,才能長久。”
越說暮雲桓心越亂,他煩躁地擺手,打斷崔浩渺的話道“不說了,下棋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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