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麼回事,她很不舒服。
不想開口,不想睜眼睛看,也不想聽到任何聲音。
她覺得好累啊……
全身虛脫,沒有力氣,身子冷冰冰的,仿佛浸在雪水裡一般。
對了。身子底下也黏糊糊的。
她很不情願地摸了一把,待摸到那些黏濕不是幻覺,真的有水,頓時收回手來。
秦翊回頭那刹,正好看到她神色木訥地盯著自己滿手猩紅。
“小錦?”
她輕輕“啊”了一聲,向他看來。
兩條蜿蜒的血淚順她的眼角滑下。
……
“主子,房間已經——”
風清訂好房間過來彙報,話剛說了一半,秦翊抱著陸錦畫似疾風肆掠,擦身而過。
他怔了一怔,不知主子和主母又鬨了什麼彆扭。正思忖是否要跟上去勸和,馬車內突然飄出一股濃鬱的血腥氣。
不好!
……
陸錦畫恍惚聽到有人在爭吵。
“啊呀,你怎麼把死人往我店裡帶?走開走開!”
“她沒死!”
“這都七竅流血了還不是死人?”
“閉嘴!信不信本座殺了你!”
“……你、你誰啊……”
“……”
“請、請進!快請進!啊呀這姑娘傷的,小的馬上替您去請鎮上最好的大夫!”
半炷香的時辰過去,鎮上所有大夫都被召來,排隊給陸錦畫診脈。
血還在源源不斷從她身下湧出。所有大夫都說這症狀是小產,可秦翊不信她懷有身孕。
哪怕有孕,也不可能七竅流血。
除了大夫,時常遊走大戶人家接生的穩婆也被召了過來。
讓風清攔走所有大夫,秦翊隻留下穩婆去衣檢查。
“怎麼樣?”
穩婆額頭的汗層出不窮,急急道“這、這麼多的血,老婆子確實隻在難產的時候見過。可這姑娘……不像是孕身子。”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原因能致她這樣嗎?”
穩婆遲疑一瞬,拿不準地小聲喃喃“……或許是、是血虧的體質?敢問這位公子,姑娘她以往月信也這般凶險嗎?”
月信……
秦翊微微一怔。
刹那間他好像想到了些什麼。
月信……血……小產……
這樣的事情並不是第一次發生在她的身上。
三年前。
秦翊驀然斂目。
回頭看到拾柒剛好趕來,直接吩咐“你趕緊回翎羽堡接雲薑過來!”
拾柒臉色一僵。雲薑兩字,他並不是很想聽到。
知道他的小心思,秦翊走到他身邊,伸手壓了他的肩,沉聲道“本座知道你和雲薑近來有些不愉快,但如今小錦的命……在你手上。”他的身體無法支撐他來回奔波,而且他也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她身邊。
話的分量太重,拾柒自然清楚不是危言聳聽。他用力掐了掌心,抱拳應聲“是,屬下這就動身。”
勉強用參片吊住陸錦畫最後一口氣,所有大夫小心翼翼告退,不敢多留片刻。
尊主的女人啊,殺了他們祖宗十八代也賠不起啊!
心裡連聲嘀咕著,走在最後麵的兩位大夫更加小心地輕輕合上雙門。
屋中是死一般的寂靜。
陸錦畫氣若遊絲,而他害怕得快忘記怎樣去呼吸。
怎麼好端端的就這樣了?他想不明白。中至炎火毒的分明是他。中赤沙蝙蝠毒的還是他。她一直都平安無事,怎麼會突然血崩?
“小錦,你真是個小笨蛋。”他無奈歎息。
意識若有若無,她無暇思考他的話,連他的聲音也像浸在水裡,聽著發悶。
微微睜著眼睛,她看著他,腦子一片混沌。
嗯……好像有什麼事沒做。但是什麼都做不了……
渾身軟綿綿,輕飄飄……
是不是要死掉了?
又一痕血淚順眼角而過,秦翊喟然,坐去她身邊,用食指拂去淚的痕跡。
“若我早些察覺顧黎和陸向晚勾結在一起要害你我,你也不會如此……”
“陸……向晚……”她在心裡無聲地重複。
這名字……
“原本我打算回到翎羽堡,等你見到安雯,平複心緒之後再好好同你聊聊。可是現在……”他哂笑搖頭,“我現在抱抱你可以嗎?囡囡,我抱抱你。這個時候,你就不要再推開我了。”
手指碰觸她的肌膚,因為失血過多,眼下她的溫度幾乎與死人相差無幾。他佯裝鎮定,解開腰係層層褪儘,又小心地剝去她的衣服。
溫涼的柔軟貼在他滾燙的懷中,放在她腰間的手不由自主地緊縮。
“囡囡,曾有幾個夜晚我們也是這樣的,你還記得嗎?你說你累壞了,但是我不想放你睡,所以讓你睡在我的懷裡……每次你醒來的時候都以為自己平躺著睡了一宿,對吧?其實,我都是抱了你一整夜的。有你在身邊的時候我舍不得睡,因為我想要多看看你。”
“那時我很累,要避秦燮的眼線,又要避府上那些普通奴仆。你不在那幾年,整天我都索然無味,滿腦子都是怎麼收兵買馬,怎麼進行下一步……你嫁給我以後,我的生活就不一樣了。”
“因為我愛你啊小笨蛋,哪怕最開始我不信你,我也一直愛你。”
“你說說,我這麼一個……廢太子,除了你喜歡,還有誰會喜歡?”
說完他陷入沉默。
明明知道她聽不見,也知道她不會回答,但是他要說,必須說。
他害怕她再也聽不到了。
顧黎說過陸錦畫的體內有東西,又說不明白那到底是什麼東西。若非臨死前說了句“晚夫人救我”,隻怕任何都不會把他們兩人聯係在一起。
顧黎什麼時候和陸向晚做的交易。秦翊不得而知。
發現陸向晚的本事還是在大火之後。
那一場大火奪去了很多人的性命,除了朱逢春,還有拾柳。
拾柒和拾柳親如姐弟,一直不相信拾柳那樣的身手會逃不出火陣包圍。趁人不備,拾柒從廢墟中扒出拾柳屍骨,趕來尋他的雲薑突然發現拾柳體中有蠱蟲活動的痕跡。那時他們才知道,陸向晚早就控製了拾柳。
讓她昏迷就昏迷,讓她醒來就醒來。
一具行屍走肉。
陸向晚能蟄伏如此之久,定然另有圖謀。
他確實應該直接殺了她。
“我……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麼……”陸錦畫斷斷續續的聲音從懷中傳來。
秦翊頓時斂神,不迭點頭“你說,小錦,你說!”
她蹙起眉心,深深吸了口氣“我……應該要死了……所以你……你不能再瞞我。為何……你為何……始終不願相信我……我的清白。”話音未落,血淚卻又順著她的眼角淌下。
秦翊的手指穿過她的發,輕輕捧住她的額頭親吻“沒有不信你的清白!囡囡,我知道你是我的。你是我一個人的小姑娘!”
“可你……”她淒淒一笑,“可你卻說……我腹中的孩子是……是野種啊……”
一句罵人的話浮在嘴邊,秦翊忍了忍,才強行咽回腹中。
他教養一向很好。
他進退有度,克己守禮。
他……不會罵人。
顧黎那次,是他唯一一次失態。
防這個防那個,誰能想到顧黎才是最大的禍患?
雖然那人早就被他親手處死,每次提起,他還是少不得揪心窩火。
“不是野種,小錦,這件事不是你所知道的那樣,”他皺了皺眉,決定長話短說,“顧黎那次確實來找過我,可他說的是你月信期淋了雨才會失血過多。你想想,同你說小產,同我說你是月信,他——”
陸錦畫閉上了眼睛,唇角浮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嘲笑。
秦翊默默閉嘴,他知道她這樣的笑容是在指責他,事到如今還要編出更多謊言來誆她。
若是安雯在,她定然會聽進幾分。
但……
她是否能撐到那個時候?
隔壁傳來叮叮鈴鈴的聲音,像是哪家孩子貪玩在瘋狂地搖鈴鐺。
聲音聽得人心煩。
正欲叫風清去看看情況,懷中的陸錦畫卻突然弓起背脊,雙唇微啟,又是一股血從唇邊溢出,淌進他的手掌裡。
“小錦……”
難道真的隻能眼睜睜看她痛苦死去?
“嘻嘻,”門外傳來小女孩清脆的笑聲,“終於找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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