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秦燮輕嘖,“意外倒是有,不過發現的時候太晚。也沒什麼用,便等著你來了。”又道“父皇在世的時候不止一次同朕說起三弟,他說你性格隱忍,又足智多謀,哪怕有朝一日身處困境,也能絕地反擊。現在想想,嗬,還真是如此。十年前你該死,父皇念著舊情,沒讓你死成,三年前你該死,結果被你僥幸逃脫,還養出眾多兵將。如今就更厲害了,拉攏溫家,和青丹勾結一氣,要來取朕皇位!”
秦翊垂目“拉攏溫家?溫家不正是被皇兄你親手推開的?”
“哦?”
看他懵懂而不自知,秦翊不禁一聲冷笑“也是,普通人的性命在你眼裡,不過是可以隨意棄之的草芥。既然皇兄忘了,我便幫你回憶,溫家一共有三個孩子折在你手上。小錦的母親溫遠芃,還有溫如意,和溫如心。”
秦燮眯起眼睛“溫遠芃那是她該死!誰叫她要嫁給陸如晦那不知好歹的老東西?至於如意……朕和她心心相印,寵她愛她,給她無儘榮耀,又如何算‘折’?……溫如心,那孩子倒的確可惜了些。”
“嗬,”秦翊斂目,“與你政見不合,就是該死?被你殺掉心上人,強娶入宮,還叫‘寵她愛她’?連十多歲的孩子你都護不了,你還護得了誰?皇兄,你當真是個笑話!”
“你!”秦燮勃然大怒。“論笑話,誰能比得上你?生母貴為皇後,還跟野道士不清不楚!哈哈,若不是父皇下令禁止宮中討論此事,早就天下儘知!啊,說來也是朕的錯,父皇辭世已久,在世的禁令早就沒用了,朕應該親自解禁,好叫所有人都聽聽你母親那些香豔故事,還有你那個早死的雜種弟弟!”
秦翊猛地蜷起十指,緊握成拳。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
回憶起來,儘是血色的那一天。
出生不過半個月的小皇子成天咳嗽,太醫束手無策,私底下都在說極有可能夭折。皇後張萱和急得直哭,全然沒有了昔日母儀天下的模樣,不再打理後宮,不再見皇上,滿心都是小兒子,恨不得把小兒子的命和自己的牢牢係在一起。
後來,也果真係在了一起。
小皇子如預料那樣夭折。張萱和的命也跟著去了大半條,開始變得神神叨叨。
不允許身側的宮女太監給她梳妝打扮,也不讓他們幫自己更衣。她穿著小兒子離世那天的衣服,度過一天又一天。不論白天還是黑夜,隻要宮女太監稍微放鬆警惕,她就會衝去院子裡,跪在地上用雙手去挖每一寸能挖開的土。
“孩子呢……我的孩子……我的……”
後宮都傳張皇後瘋了。染了邪祟,需要請高人來驅邪。
皇上擔心她會傷到秦翊,勒令秦翊不能再和張萱和見麵,並遷離寢宮到離她最遠的地段。
但思母心切,他擔心母後病後無人管顧,還是悄悄溜去瞧了一回。
恰好看到滿地刨土的母後。
那雙曾經白皙飽滿的手鮮血淋漓,斑駁刺眼。
她身後站著三個宮人。像木偶一般,都麵無表情,麻木地看著。
秦翊氣得渾身發抖,暗道這些狗奴才果然怠慢他的母後,考慮片刻,決定先向父皇求情。而他沒有想到,回去路上聽到有太監議論,薛貴妃擔心皇後久病不愈會影響後宮氣運,所以特意請了得到高人來驅邪。
薛貴妃和他的母後素來不睦,聽說是薛貴妃找人去作法,他當下又趕了回去。
沒想到,還是晚了。
那個瘦道士打開房門,道士服鬆垮垮地掛在身上,腰帶不知去到了什麼地方。
他一邊用手指剔牙,一邊不屑道“嘁,老子還以為皇後有什麼不一樣,也不就那樣?頂多皮膚滑溜些——”看到站在不遠處狠狠瞪他的秦翊“喂,小東西,你瞪啥!小心老子把你眼睛挖出來!”
秦翊目眥儘裂,拔劍直接刺穿他的胸膛。
急急往屋裡跑去。
隻看到張萱和衣衫不整,披頭散發地懸掛在半空中,沒了聲息。
……
“太子殺人啦!”
“天啊,太子還殺了皇後!”
“他殺了自己的生母!豬狗不如的東西!”
……
流言愈演愈烈,他沉浸在喪母的悲痛中,無力辯駁。薛貴妃趁此機會在皇上耳邊遊說,說他現在這樣也是中了邪祟,留在宮中容易影響整個皇朝的氣運。秦燮也在旁邊添油加醋,稱這幾日天生異象。如數家珍地列舉出這些天來民間發生的種種天災人禍。皇上正極度厭惡張萱和臨死前那件苟且之事,又懷疑小皇子根本不是自己骨肉,震怒之下,立刻下旨褫奪秦翊的所有,連夜把他逐出皇宮。
……
閒王……嗬……
憶起那些往事,秦翊眼角微有濕潤。
下一刻,雙目驀然爆發出精光,亮得怕人。
秦燮心頭一緊。
“秦翊!你敢——”
“我有何不敢?”話音隨匕首深深沒入秦燮的胸膛,“弑君而已,反正你也不是什麼明君。”挑唇嗤笑,用力拔出染血的刀刃。“皇兄,放心去吧!”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你……你……”
終究還是垂下了手。
秦翊淡漠地看向匕首,目中劃過一絲毫不掩藏的憎厭。
他不屑去擦拭上麵的血跡。
也不用擦。
秦燮死了。接下來,就是薛太後了。
帶著一身殺氣直往太後寢宮而去,卻不曾想在門口遇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陸錦畫“……”
秦翊“……”
她心虛地藏起手裡的匕首。
但很快就看到他手裡的匕首。忍不住輕輕道“夫君,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哈?”
秦翊深深吸了口氣。
也無心去追究她怎麼混進來的,隻要她無事,孩子無事就好。
看到他的眼神漸漸柔和,陸錦畫頓時放下心來,主動道“我們寶貝兒可乖了,今日這種大事,自然不會鬨騰的。”
“嗯,”秦翊簡單一應,“解決了?”
“那是當然!”思索片刻,邁著小步走到他麵前,怯怯看他“我和表姐還多解決了一個,你不介意吧?”
秦翊“……”
他還能說什麼呢?
反正那一位也不是好人,虧欠溫家的命,由命來填還,再合適不過了。
目光移去她身後藏了一半的匕首上,他微微挑眉,捉住她的手腕,把匕首隨意扔了出去。
“臟東西還留著作甚?”
她吐了吐舌頭。
他又道“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