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步蓮華!
ii
光影被裹挾進一大片蒙蒙帶水汽的晨霧裡隔過一層花卉草木的闌珊疏影將大理石淨白雕鏤圖騰的宮道襯托的愈發頎長也將直挺挺跪在中間的這道身影活脫似了臨風的玉樹
那是榮錦王帛清……
此時此刻他著一襲紫色鑲金邊的寬褶皺鬆袍墨發高挽了一個整齊的冠子兩撮流蘇於麵頰兩側時而伏貼時而和風飛揚加之這樣一張精雕細琢的麵孔、點漆般精光溢彩的絕樣眉目整個人從上到下俊美無匹、又帶著魅惑眾生的妖妖桃色
帛清就直挺挺跪在宮道中間、正對著皇後寢殿的大門口
“清兒”在看清了眼前的人兒之後帛睿平複了下陡震的心河摻雜著一種說不出的十分不好的預感快步行下台階邊不輕不重的喚了他一聲
帛清並沒有急著應答反倒頷了頷首感知到近前被一片黑色的暗影阻住了明媚的晨曦春光後方才甫一仰起臉牽扯唇兮笑的悲喜莫辨“父皇”
幾縷陽光在帛清美好的麵頰上鋪陳開來打出幾許離合的恍惚感此情此景、此時此地他的出現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合時宜但帛睿又似乎是明白了些什麼
帛睿皺眉“你怎麼在這兒”依然是低低的語氣複忽起心念、微一側目“你跪了多久”展顏又皺問的探尋“一夜”他不禁開始心疼這個跪在殿前的兒子這樣早的時辰、這樣沁涼的地磚這個孩子他究竟是想做什麼他是看麵前這個父皇不順眼還是看他自己不順眼啊這個折騰自己的極儘糟蹋之能事為得是謳誰的心、牽誰的神何苦來哉
父親會有什麼反應自然是不會出乎帛清意料的他神色沒有大變勾唇仍笑聲息亦輕、又發著薄挑“兒臣衝撞了母後來給母後賠罪啊”偏生字句又覺得很是那麼順理成章叫人無法辯駁
帛睿心口一揪還不待過多緩神呢又見帛清低頭壓低了些聲音“沒有一夜晨時才來”這一句倒像是父子兩個之間的貼己話可是帛清很快又一抬頭微挑眉彎聲腔恢複如常滿是戲謔再補一句“不過父皇若是願意為兒臣圓這個謊說兒臣是跪了一夜……那麼母後一定會感動的原諒兒臣的孟浪的”語儘就這麼含笑微微的注視著眉宇越來越糾葛的帛睿無論語氣還是神情都顯得很是無辜不過又因了薄唇邊兒掛著的那縷紋絲的笑而昭著著他的故意
這一時帛睿隻覺胸口有兩股氣在遊走其中一道是慍怒、另一道是心疼因了心疼的緣故他的惱怒始終都發作不出;又因了惱怒的緣故他的心疼也始終都流露不得
帛清不動不言的持著姿態默看帛睿一張臉漸青又紫心河極是平靜似乎很滿意這般達成的效果“真是不孝啊……”他在心裡這麼對自己說卻偏又帶著薄薄的譏諷
帛睿就這麼當地裡一左一右、一上一下糾結良久終到底恢複到了如常神色隻憋出一句“快起來”不怒自威
對這個兒子他堂堂大楚皇者、一國之君還當真是一丁點兒奈何的辦法都沒有
這句“快起來”分明將周匝緊張又尷尬的空氣渙散的見了些許平和但帛清並沒有如蒙大赦的那種慶幸他依舊不動身子隻是應聲低頭“父皇果然是來了皇後娘娘這裡”口吻不含什麼感情似是最單純的陳述又偏生像是含雜了太多故意不言明的欲蓋彌彰
“清兒”帛睿臨著兒子的話尾喝叱了一句他的脾氣是有限的即便急脾氣的他在四皇子麵前一向很能按捺但並不是沒有底線帛清此舉已經有了太多逾越帛睿控製了這麼久都沒有發作已委實不容易此刻心浪被勾了起來他還沒有溺愛帛清到可以令他沒大沒小、罔顧禮數與舉止、無法無天的地步
帛清雙肩在帛睿那一喝叱的當口沒控製住的抖了兩下他心知自己已經多有逾越他一早趕到皇後這鳳儀宮來原本當真是想告個罪的但不知怎的他就是控製不住這股莫名的性子“兒臣知道父皇會在這兒所以兒臣來了”性子起來人便更加橫衝直撞沒個管顧帛清抬目
這一句倒把已染怒氣的帛睿給做弄糊塗“什麼”下意識發問
穿堂風掠過大地帶起一陣離了枝頭的無名花卉的葉片、花瓣在這一瞬齊齊的呈落在帛清開闊的紫色衣領上一眼過去猶如刻意裝點一般的撩人心魄俊顏配落花加之跪身直背的姿態又顯一種彆樣淒美這意境令人心碎無法臨摹
帛清斂笑語氣卻沒了方才那些輕佻與譏誚是正色了許多、又顯微微的肅穆“我不想跪她我是跪給父皇看的”他側一仰首登地又帶起了有意無意的挑釁“父皇不是叫我來告罪麼我來了”
“你”帛睿登地抬手掌心又在半空握成了拳他被這個兒子謳的一口氣哽在喉嚨咽不下去又發作不出這般情境極是做弄
帛清喉結動了動這一瞬心裡有一瞬的發毛畢竟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父皇他不可能一丁點兒都不怵怕父皇的威儀但很快他又硬著頭皮死磕到底“父皇是想再給兒臣一個耳光麼”語氣波瀾不驚即便心口抖了幾抖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要跟父皇過不去為什麼但有牽扯澹台皇後他就會總也這麼的不鎮定……
忽地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感伴隨心口一個鈍痛帛清神智一恍他被帛睿一腳掀翻在地上
“你就是這麼跟父皇說話的”雙眼發黑時又聽帛睿怒不可遏的一句帛清抬手下意識捂住心口側首去看見帛睿抬起的右臂正泛著細微的顫抖“你這逆子”這一句話聲腔倒是壓低了但低且狠
又是因為那個女人那個複姓“澹台”的女人帛清騁著意氣在心裡固執的這麼想著澹台皇後於他已不隻是心頭一根芒刺那樣輕描淡寫、隱隱不適而是猶如利刃在喉不去則死這種固執的任性也不知是因了什麼緣由似乎帛清一出生起就深深根植在了心裡
一任帛清心下裡如何忿忿又委屈麵對著已有青筋暴起的帛睿事已至此帛清麵上卻是物極必反的平和鎮定了“父皇今年三十有九了吧”複一笑開眉彎淺挑、口吻薄訕如一陣風“今年歲數裡帶著九諸事莫太儘當心給折了……”他到底有保留還不至於敢大刺刺的說出“折了福”、更不敢也不能說出“折了壽”這類的話兒
帛清雖性子隨了父皇不羈了些但還從不至於不加收斂、不知進退、毫無眼色、任性胡為到現下這等地步過帛睿不知他今兒到底是抽了什麼瘋有了什麼魔障但這樣的帛清隻會令他更加盛怒“清兒”須臾無言沉著一張臉冷著一雙眼的帛睿突然開口怒極反笑“咱父子倆上輩子是不是認識”
顯然沒料到父皇在這當口會突然來了這麼一句“怎麼”帛清一個詫異
帛睿盯著兒子的一雙眼睛此刻似乎神光噴火牙關森森然是從齒縫裡一字一句擠出的寒冷“要不是父皇上輩子欠了你的何至於這輩子你這麼謳朕”甫一拂袖負手在後
“……”帛清頭腦跟著一懵登地無言
一陣衣袂裙擺“簌簌”磨著地表的聲音漸輕而變重極不合時宜的在這當口憑空傳來
父子兩個下意識抬目見是已然裝容齊整的澹台皇後邁了門檻兒行步出來
皇後原是不知鳳儀宮外發生了些什麼的醒來時瞧見楚皇不在便知他是先一步離開了梳洗時有宮娥進來傳話這才知道皇上就在殿外還有榮錦王
她一眼瞧見父子兩個這等陣仗心下頓地有了七八分的了然秀眉微蹙、麵靨忙牽了一急複斂眸笑盈盈的啟口打圓場“爺倆這是怎麼了”碎步冶冶的下了台階過去對帛睿匆促行了個禮後便微曲身去扶地上的帛清“來四皇子快起來地上涼……”
話不及吐完便被帛清一把甩開
澹台皇後受了這猝不及防的一個力道身子失了重心足下不穩的驟地一下跟著向後摔倒了去幸在帛睿並著宮人眼疾手快的去扶才不至於磕碰到脆弱的後腦勺但整個人還是半摔到了地上腰身一抵又磕到了凸起的一塊兒假山石……
這一下帛睿是真正的暴怒了
“孝”之一字是亙古不變的永恒的推崇也是人之處世最基本的操守即便帛清與澹台皇後之間再有著怎般凝古不化的隔閡皇後都是這諸多皇子公主的嫡母更是國母帛清他衝撞皇後更有甚者他居然把皇後給一把推到了地上如此不知禮數豈是一句年少孟浪就能遮掩過去的若說年幼不懂事兒他都二十二的年紀了、都有一雙兩歲的兒子了他還不懂事兒麼
他此般種種為人子就是不孝為人臣更是不忠
“來人”帛睿霍地燎過一陣心頭火怒從心生看也沒看帛清的甫地轉身衝內侍發命“把榮錦王拉下去脊杖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