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你是從皇都來的,第一次見到這場麵吧!很厲害了,我從軍十年,第一次上戰場時,嚇得都站不穩,可是沒辦法,咱得活著啊!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衝。
一次,兩次,十次,這好像是第六十三次還是第六十二次了吧!我也記不太清了,總之,夠本了,殺了幾十個魔崽子了,這輩子,不虧。
我家鄉是江南道寧城的,那地方可美了,每年中秋,桂花開時,我總喜歡吃娘給我做的桂花糕,再配上一碗桂花茶,真是人間絕味。
那兒基本人人都會做,最有名的就是桂花樓的,可是我還是覺得沒有娘做的好吃,兄弟你有時間可一定要去嘗嘗,也不貴,尋常老百姓都吃得起。
陶黎握緊士兵的手,隨即力道又鬆緩了些,好像是怕弄疼了他。陶黎嗚咽著說道“你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我這就去給你找軍醫,等你好了,咱們一起去吃你家鄉桂花糕,喝桂花茶。”
士兵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我是去不了了,兄弟幫我多吃幾塊便是,兄弟,彆哭,人啊,生老病死是常態,我一輩子,真的夠了。
生前殺了幾十個魔崽子,死後能葬在安息城外的碑林,有那麼多同袍陪著,不寂寞。哈哈哈哈!”
士兵發出爽朗的笑聲,不一會兒,笑聲漸漸變小,他傷感的說道“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再吃娘做的桂花糕了,兄弟,有機會一定記得幫我多吃幾塊啊!真的,真的很好吃,不騙你!”
陶黎不停的點頭,張大嘴巴,想要說些什麼,可什麼也說不出來,地上的血泊隨著晶瑩液體的落下,賤起朵朵血花。
士兵的眼神逐漸變得渙散。在留下此生最後一句話後,與世長辭。
“阿娘,我回來了,我要吃你做的桂花糕和桂花茶。”
那個士兵叫潘太平,在陶黎鬆開他的手之後,一塊風乾的桂花糕從他懷裡滑落,掉進了地上的血泊。
“轟隆!”一聲巨響,雷聲將陶黎的思緒拉回,他伸出衣袖擦了擦臉。又將碗中的酒一口喝完。
隋簡之想讓他慢點喝,但還是作罷,喝吧!喝吧!但願這陳年老酒能蓋過他心裡的陳年往事。
陶黎放下碗,心中的悲痛仿佛被酒水衝散了一些,對隋簡之說道“弟子失禮了!”
“又說這種屁話,記住,我是你師父,咱們是一家人,咱們永遠不用客氣,在我眼裡,你永遠都和隋意隋穎一樣,都是我的孩子,兒子在父親麵前流露最真實的情感難道不應該麼,又何來失禮一說?。”
陶黎開心的笑了,是啊!他們是一家人,他和隋意,小穎一樣,都是隋簡之的孩子。視如己出的孩子。
“你啊,彆太過於著急,事情已經發生了。再著急又能如何?還是要靜下心想著應對之策。
那北元鐵騎是厲害,可幾十年前還不是被太祖皇帝趕回老家去了。
咱們宣平是少了點騎兵,但我們有萬裡疆域,有名山大川,有堅固的城池,有忠君愛國的百姓,有赤膽忠心的武侯,有奮不顧身的將士,還有那些戰死的英魂守衛著我們,我們,又何懼之有?”
一字字,一句句,好像當頭棒喝,深深刺入了陶黎的心間,此刻,陶黎的眉頭總算舒展開來,對啊,我們宣平還有這麼多呢,是自己怯懦了,還沒正式較量一場,怎麼能就想著自己一定會失敗呢。
陶黎端起碗與自己師父碰了一個,又是一口飲儘。
“驢飲,驢飲啊!以後可絕對不能給你喝了,這麼好的酒,白白給你糟蹋了。”
陶黎嘿嘿一笑,嘴硬著說道“不就是酒嘛,回頭買兩壇送來不就是了。”
隋簡之氣極,瞪著眼睛說道“買兩壇?那你真買不到,我這可是十幾年的女兒紅。你去哪買?誰賣給你?”
這下讓陶黎驚呆了,十幾年的女兒紅,怪不得這般惹人陶醉,還真是自己糟蹋了好東西啊!陶黎一邊想著,一邊趕緊將壺裡所剩不多的酒倒進碗裡,反正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麼嘛!
隋簡之看著陶黎的表情動作,有些好笑的說道“我不和你搶,這酒啊,本來就是給你準備的,以前想著你和小穎大婚時再拿出來,可眼下戰事生起,你又一心想著去前線,再回來時,也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也不知道我這把老骨頭還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咯,索性這次就拿出來吧!”
陶黎剛把碗端在嘴邊,聽著隋簡之的話,頓時愣住了,再看看老師的容顏,已是蒼老了許多,眼前這位宣平王朝的天官大人,養育了自己十幾年的恩師,未來的嶽父,真的青春不複了。
他為了這太平盛世,奉獻的太多,陶黎就這麼端著碗靜靜看著隋簡之。
碗中,一層層漣漪輕輕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