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婉清給少年倒了杯茶水,柔聲說道“多吃點,慢點吃!”眼神中滿是寵愛,還有,心疼。
少年在彆人家孩子嬉逐打鬨時沒了父親,他都來不及將父親的模樣牢牢的印刻在心裡。
他隻記得那天很冷,外麵下著雨,院子池塘裡最粗最大的那朵蓮花都枯萎了。
家裡掛滿了白色的布,到處都是香燭,堂中央放著一個很黑的大盒子,穀雨姐姐給他穿上了一件白色的衣服,頭上綁著一條白巾。他看到了好多和他一樣打扮的叔叔伯伯來到他家,他們拿起香對著大黑盒子彎腰。
母親在哭,哥哥在哭,管家丫鬟們也在哭,他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哭,但他心裡很難受,也跟著哭了起來。
從那天開始,他再也沒見過那個總是把糖葫蘆外邊的糖衣剝下來一點點掰碎後再放入他口中的偉岸身影了。
那年深秋,他才四歲零六個月。
少年在彆人家孩子還在追逐嬉鬨時沒了母親。
那天他端著藥碗走向母親的房間,藥是剛熬好的,滾燙的厲害,他不要任何人幫忙,就自己端著。
他要走的快一些,怕藥涼了,他要走的穩一點,怕藥灑了。
從廚房到母親房裡的這段路,讓他很不滿意,就不能短一點,再短一點嘛。
“娘!”他來到母親房間,小聲喚道。
床上的母親看到他手裡還冒著熱氣的藥,趕忙艱難的撐起身子接過,再看看他泛紅的雙手,一時間百感交集。
自責,心疼,感動化作一串串淚珠,掉入碗中。
待母親喝完藥後,他伸出小小的手將母親的手牢牢的緊緊的抓住,然後按在自己臉上,試圖以自己臉上的溫度讓那雙依舊冰涼的手暖和起來。
母親凝視著他的臉龐,眼神中滿是不舍與憐愛,那天,母親和他說了很多。要他懂事,要他聽哥哥的話,聽隋伯伯的話,聽周伯母的話,要他堂堂正正,要他忠君愛國,要他頂天立地,要他平平安安。
雖然母親說的有些他還不太懂,但他還是一個勁的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會很聽話的。
母親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將手從他臉上移開,輕輕的摸了摸他的頭,說了一聲“好孩子。”
然後背過身去,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過了一會,才再轉過身,眼神中重新煥發出光彩。她起身對少年說道“去看看你哥回來了沒有,我給你們做最愛吃的栗子燒肉。”
他看到母親的身體竟然好了起來,頓時喜出望外,心想一定是自己乖乖聽話才讓母親好起來的,
他開心的說道“好,娘,我這就去,這就去。”小臉上寫滿了開心,
隨即興高采烈的跑出去,一定要將這個好消息第一時間告訴從安息城趕回來的哥哥。
那時候他還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母親已經好起來了,哥哥回來後卻還是淚流不止,不過這疑惑還是被母親身體好起來的喜悅所衝散。
那天晚上,他盛了滿滿一大碗飯,嘴巴鼓鼓的,嘴角邊上沾滿了飯粒,母親也不說話,就在旁邊一臉溫柔的看著他和哥哥吃飯,為他們夾菜。
“娘,你也快點吃啊,你病剛好,得多補補。”他見母親不動筷子,接連夾起幾塊肉放進母親的碗裡。
“誒,好,娘吃!”母親看著自己孩子稚嫩天真的麵龐,聽到孩子的話後,趕緊低下頭吃了起來。
“今天的菜鹹了。”
同樣的聲音在母親和哥哥心裡響起。
這一天,是少年最開心的一天。
第二日,兩年前的一幕又出現,白色的布,香燭,大黑盒子,哭聲。
隻是,這次他知道了為什麼哭的會那樣傷心了。
那年深秋,他五歲零六個月。
他幼小而薄弱的身軀又一次跪在靈前,身體不停的顫抖,哭的嘶聲力竭,最後暈了過去。
後來周婉清將他抱回自己家中,悉心照料。撫養成人,直到前幾年才讓他回到自己的家中。
在周婉清家的十年,少年是幸福的,隋簡之與周婉清夫婦把他當親兒子一樣對待,不對,是比對親兒子還要好。
少年十歲那年,與隋意一起去爬樹摘桃子,結果兩人都摔的不輕,隋簡之知道後,對著隋意就是一頓狠打,他不管是不是少年提出來的想法,也不管自己的親兒子手都已經摔折了,而少年不過是腿上擦破塊皮。
往事如昨,周婉清起身來到屋前,背對著少年與少女。
皇都深秋多雨水,一陣風吹過,飄雨飛灑,周婉清擦了擦眼睛,不知擦的是否是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