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楠似錦!
兒時特彆期盼過年。
印象特彆深刻的一次,是小學一年級。
那一年,媽媽給我買了我人生中第一雙皮靴,還配了一條靴褲。靴褲的長度才剛剛過膝,讓我有一種大冬天穿短褲的奇妙感覺。
除了服裝的不同,那年印象最深刻的事,還有鄰居範爺爺在院子裡堆的旺火。
這算是龍城過年的一個習俗,堆的旺火越高越好,燒的時間越長越好。不過畢竟是在城市,真正會堆旺火的家庭還是少之又少。
吃過團圓飯,我就去找阿楠哥哥一起玩了。
阿楠哥哥他們家還在包餃子。我站在他麵前給他炫耀我的新衣服新皮靴,“阿楠哥哥,你看我媽媽給我買的新衣服,好不好看?”
阿楠哥哥點點頭,“好看。阿錦,你穿什麼都漂亮。”
洛叔叔看到我來,還給了我一個紅包,囑咐我晚上把紅包壓到枕頭下麵。
我高高興興收了紅包,跟阿楠哥哥一起看大人包餃子。洛叔叔還笑話我,“阿錦,你還沒過門就已經到我們家過年了呀!”當時的我哪裡懂這些話裡的意思,隻是就著阿楠哥哥的手把他給我剝開的糖含到了嘴裡,含糊不清地問道“洛叔叔,阿楠哥哥什麼時候才能陪我玩呀?”
“現在就去吧!”阿楠哥哥的媽媽笑著說,“阿楠,你帶著妹妹去院子裡放炮吧,不過,要注意安全哦~”
阿楠哥哥牽著我的手帶我去陽台挑我想放的炮,我選了好多,阿楠哥哥把我選的都裝著,然後帶著我到院子裡放炮了。
說是阿楠哥哥帶我放炮,實際上,是我躲在一邊看著他放。
他把一個花炮擺在院子裡空曠的地方,然後回頭看看我,“阿錦,我準備點炮了,你千萬彆過來呀!”
我擺擺手,“阿楠哥哥,我不亂跑,你可以點炮啦!”
他拿著從家裡拿出來的一炷香,放到花炮的引線上,沒幾秒鐘,小火苗就竄出來了。阿楠哥哥退到一邊,跟我一起看花炮。
火光映著他的臉,他的眼裡卻是我的倒影。
放了幾個花炮後,我試探性地問他“阿楠哥哥,你敢不敢放鞭炮?”
我是不敢的,我連摔炮都不敢放。可是我是那種又慫又勇的人,我喜歡放鞭炮時那種“劈裡啪啦”長久不衰的聲音,喜歡放鞭炮時鞭炮“搖首擺尾”的樣子。
阿楠哥哥有些為難地看著我,“放放這種小花炮還行,可是放鞭炮的話……媽媽不會同意的。”
我有點失望,低頭看看我的小皮靴,想著要回家擦擦鞋了。
其實鞋沒多臟,但一來,這是我第一次穿靴子,珍惜得很;二來,阿楠哥哥不能給我放鞭炮,我多少還是有些失望的。
我跟阿楠哥哥說了,“阿楠哥哥,我想回去擦擦我的靴子。”
阿楠哥哥不知道在想什麼,回得有些慢,但他的回複卻出乎我的意料,他說“阿錦,你彆回去擦鞋了,先跟我回家拿鞭炮!”
他說的是“拿鞭炮”,但實際上,他是打算從家裡偷一掛鞭炮出來。他拉著我的手,讓我跟他一起回家,然後讓我在客廳牽製住家裡的大人,他自己借口去衛生間,然後偷偷跑到陽台去拿鞭炮。
我怎麼牽製得住一屋子的大人?特彆是他們正在做年夜飯,總要在廚房和客廳餐廳之間來來往往。於是,我絞儘腦汁終於想出了個辦法——表演節目。
我把元旦在班級裡給同學們唱的那首《紅星閃閃》又從記憶裡翻出來,給阿楠哥哥的家人唱了一遍。阿楠哥哥的爺爺還誇我唱得好,特彆有小紅軍的範兒。
我在一屋子大人麵前儘量表現得大方得體,但我的眼神還是時不時往陽台上瞟。
阿楠哥哥躡手躡腳扛著一掛鞭炮出來,伸手往門那邊指了指,示意我跟他一起出去——這其實是我的理解——我後來問過他,他說他當時的意思其實是他先出去,讓我過一會兒再出來,但當時的我完全沒明白他的用意,跟爺爺奶奶叔叔阿姨揮了揮手,脫口而出一句“我要和阿楠哥哥一起去放鞭炮了,先走了哦!”
一屋子大人的目光像探照燈一般瞬間全部掃視到阿楠哥哥身上,他也瞬間石化在原地,看看我的眼神充滿了絕望。
我這才反應過來,我的話不僅暴露了他的位置,還暴露了他乾的“壞事”。阿姨走過去揪著阿楠哥哥的耳朵批評他,“你帶著妹妹放幾個花炮就算了,怎麼還要放鞭炮,多危險你不知道嗎?炸到你們兩個怎麼辦?”
阿姨揪得有些用勁,我看到阿楠哥哥的耳朵都紅了。我在旁邊拉了一下阿姨的胳膊,說“阿姨,你彆罵阿楠哥哥,是我讓他來偷鞭炮的。”
“不關你的事,阿錦,你還小,不能怪你。”阿姨看著我笑了一下,轉頭對洛叔叔說,“既然阿錦想看鞭炮的話,老公,你去帶他倆放一掛吧!”
“真的?”阿楠哥哥抬頭看向自己的爸爸,“真的可以嗎?”
“行行行,大過年的,走著。”洛叔叔接過阿楠哥哥手裡的那掛鞭炮,帶著我們下了樓。
阿姨不知道的是,那天的那掛鞭炮,最終還是阿楠哥哥放的。不過,有了洛叔叔的指導,安全係數還是提高不少。
阿楠哥哥根據洛叔叔的指揮,把鞭炮放到一處方圓十米內都沒有任何東西的空場地,然後拿著點燃的香去點燃引線。
阿楠哥哥也是第一次放鞭炮,他一點一點小心試探著點燃了引線,引線開始冒火星的那一刹那,他就一溜煙跑到了我的身邊。
鞭炮聲“劈裡啪啦”地響起,我高興得直跳。阿楠哥哥拉著我站在他身前,幫我捂著我的耳朵,幫我減弱了那些“劈裡啪啦”的巨大聲音。
我站累了,他便蹲在地上,讓我坐在他的腿上。小小的他身上還坐了一個更小的我。
一掛鞭炮放完,洛叔叔走到我身邊問我,“小阿錦,開心嗎?”
我點點頭,“開心。”
洛叔叔摸摸我的頭,又對阿楠哥哥說了句,“爸爸先上去了,你倆注意安全。”
洛叔叔一走,我又拉著阿楠哥哥去看範爺爺堆的旺火。蜂窩煤堆得簡直比山還高。
我知道範爺爺是在太陽下山後點火的,此刻火已經燒得非常旺了,連蜂窩煤的外麵也都是跳動的火苗。
在外麵待了許久的我,雙手冰涼,我伸著手想靠近旺火取暖,阿楠哥哥卻拉著我怎麼都不讓我去。他把我的手包在他自己的手心裡,對我說“阿錦,我可以給你暖手,你就不用找彆的東西幫忙了。”
他的手心真的是熱熱的。他還不隻把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裡幫我取暖,他甚至還把我的手貼近了他的臉頰。零下好幾度的天裡,他的臉倒是滾燙。
放完炮,看完旺火,我又拉著他到我家一起去看春節聯歡晚會。
現在想想,那一年的除夕,我和他幾乎一直待在一起。我甚至都忘了,他到底有沒有回家,有沒有吃到家裡的年夜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