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熟悉的地方,阿楠哥哥睡得不是很好,幾乎每隔一兩個小時他就會醒一次。
十二點多的時候,他想要翻身,醒來自己撐著床試著翻了兩下,當然沒成功,還好我也醒了,順手撈了他的胳膊和腿一把,成功幫他翻身。
快到兩點的時候,我睡得正香,突然感覺床上一震一震的。我仔細感覺了一下,發現是阿楠哥哥的腿在痙攣。
我側過身,雙腿勾住他的腿,他輕輕喚了一聲“阿錦”,我才發現,他也醒了。
“阿楠哥哥——”我貼著他的身體,環住了他的腰。
“對不起,把你吵醒了。”他有些自責地說。
“沒關係。肯定是今天坐火車太累了才會這樣。”我一邊說話一邊把枕頭撈過來一個,放到了阿楠哥哥腿下以抬高他的雙腿,姿勢的調整,應該能讓痙攣的症狀減輕一些。
果然,沒過多久,痙攣漸漸停了。阿楠哥哥也再次進入了夢鄉。
然後是四點的翻身鬨鐘響起,我迷迷糊糊幫阿楠哥哥翻了身,他還摟了我一下,我知道他又醒了。
我閉上眼睛,感覺自己才剛睡著,就夢到了地震,阿楠哥哥被埋到了一塊樓板下麵,我怎麼叫他他都沒有回應。我被嚇得出了一身冷汗,醒來看著眼前的黑暗,適應了好久才緩過來,我感受到的震顫原來不是地震,而是阿楠哥哥腿部的痙攣。
剛剛放在他腿下的枕頭也被這震顫帶得移了位,大半部分懸空,馬上就要掉下床了。我把枕頭撈起來仍舊塞在阿楠哥哥的膝蓋下方,同時穿鞋下床,準備給他熱敷一下。
“阿錦,”阿楠哥哥叫我,我回頭,看到他半側著身子,探著頭問我“你要起床了嗎?”
“時間還早。”我說,“阿楠哥哥,你再睡一會兒,我給你熱敷一下。”
聽到我這麼說,他有點急了,撐著床想要坐起來,但也隻是把頭稍稍抬高了一些,“阿錦,你睡你的,不要管它們。”
我知道他口中的“它們”,指的就是他那一雙腿。我哪能不管呢,一夜痙攣好幾回的情況,雖然以前也有過,但並不常見。阿楠哥哥雖說下半身沒有感覺,但他跟我說過,痙攣時他也是知道的,劇烈的痙攣發生時,他的大腦總會接收到某種信號,他會因此感覺到不適,甚至痛苦。
酒店裡沒有盛水的容器,我隻好在水池裡接滿了熱水,然後將毛巾打濕,再回到房間給他熱敷。還好熱敷管用了,他的雙腿漸漸安靜下來。
他一晚上沒能好好睡覺,這會兒還是很困,我把他的雙腿重新塞回被子裡,他朝我眨了幾下眼睛,就閉上了。
折騰了幾趟,我睡意全消,但是感覺心臟突突個不停,躺在床上不願起來,索性看起了手機。
看什麼呢?我忽然想起好久沒有翻閱過阿楠哥哥給我寫的信件,索性去郵箱看看吧。
【阿楠哥哥寫給阿錦的信件拆閱·第兩千一百六十三封信】
阿錦
我好像有好多話想跟你說,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從我住院的時候開始嗎?從你爸爸去世開始說起嗎?我不知道你那時得多難熬。
我和爸爸同時住院,你一麵要照顧爸爸,一麵又要照顧我,爸爸那時神誌不清,而我——我……
我還在給你添麻煩。
我好幾次看到你和唐醫生在一起說話,唐醫生英俊瀟灑,穿著一身白大褂更顯得英氣十足,和我比起來,不知道比我強多少倍。
我好難過,難過我不能和你並肩而立。我無數次幻想,如果我能站起來,應該和唐醫生差不多高吧,或者,還能比他高一點,和你在一起,肯定也算般配。
可是,我永遠也站不起來,我永遠也沒法和唐醫生比。
你說你隻是向唐醫生谘詢爸爸的事情,可是,當我在同一天看到唐醫生手裡拿著和你一樣的大白兔奶糖時,我的心就像被凍進了冰窖一樣。
我們已經結婚了又怎麼樣,你能走能跑的,重新做選擇也未嘗不可吧?我憑什麼把你綁在我這麼一個廢人的身邊呢?
那時的我根本不知道爸爸的事,就因為自己的一點莫名其妙的小心思,對你越來越冷漠。甚至,聽護士說,我的小心思漸漸變成了生理反應,在監護病房,你一靠近我,我的心跳就會加速,各種指標就會異常,結果到最後,你都不敢來看我了。
可其實,我的內心無比渴望你的到來啊!
再後來,我的病情加重,我好像什麼都忘了。我不記得你了,不記得曾經與我共枕眠的人。杜斌時常跟我提起你,可是我總是上午聽了下午又忘。
但我記得那段時間,總是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離我很遠,但又很近。杜斌說,藏在樹後的是你,躲在花叢中的是你,廊道柱子後的也是你。
我重新記住了這個名字——程錦。
杜斌有事不能照顧我,你才出現在我麵前,把我接回家裡。
我認得你,卻又不算認識。我知道你是程錦,是我的妻,可我不知道我們的過往,亦不了解我們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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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照顧我照顧得無微不至,可是,我總覺得,你像是失了心。
其實不對,失了心的人,明明是我。
相處了一段時間,我發現我對你越來越熟悉,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即將想起過去的點點滴滴。不過我想,也有可能,我會重新愛上你一次。
事實上,我真的開始重新喜歡你。
可我沒想到的是,當我對你越來越依賴了,你卻選擇了離開。
當然,這不怪你。
一切問題的根源都是我。
是我癱瘓的身體,是我丟失的記憶。
那段時間,我總是請杜斌帶我去球場。在我最熟悉的地方,我想起來的事情越來越多。我想起了曾經在球場揮灑汗水的感覺,想起了教年幼的你怎麼握拍怎麼發球,想起了和你領結婚證的那一天,微風拂過你的發梢,你揚起的笑臉。
我的記憶還沒有完全恢複,但我知道,阿錦,我不能弄丟了你。
我得和你在一起。
我聯係了你支教的學校,甚至買下了準備給你這兩年住的宿舍——為的就是可以對房屋進行改造,為的就是我能陪你一起住在那裡。
癱瘓後的我,第一次踏上了長途列車,陪你一起去新城支教。
一路上,火車晃晃悠悠的,我雖然躺著,可還是覺得整個身體都要散架了。我睡不踏實,便拿著手機翻,然後我看到了曾經那個洛迦楠寫給你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