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又一聲。
前方出現了一盞燈籠,鬼火一般,向著我們飄來,提著燈籠的人,就是聲聲呼喚的人。
“我們躲開她吧,怪瘮人的。”我提議。
其他小夥伴們也怕得很,於是,我們拐進了一條胡同。
胡同裡更黑,我們摸索前進,可是那聲聲呼喚依舊很清晰,我們回頭一看,散發著昏暗黃色光的燈籠跟在我們身後不遠處。
“她在追我們!”
“把我們當成栓兒了。”
我們撒腿就跑、、、、、、
幾天後,父親上了船,他要掙大錢去。臨走時,母親對他說“你一定不要怕苦,掙了錢把我和小宏接出去,我不想在這個家待了。”父親信誓旦旦地說“你放心吧。自己在家彆怕。”
可是誰成想,這一去就是訣彆。一個月後,傳來了父親死亡的消息。說是父親喝醉了酒去甲板上透氣,不小心栽進了海裡,屍體都沒找到。
母親哭得肝腸寸斷,以後,幾乎每個夜晚她都哭一場。
“栓兒——,回家吃糕了——”
外麵傳來宋嫂子的呼喚聲。母親抬起淚眼婆娑的臉,喃喃地說“報應啊!”
母親很快嫁了人,不是母親變心快,她實在太害怕這個家了。我沒有爺爺奶奶,隻有跟隨母親走。這所房子,我是繼承人,長大後,如果我願意,還是可以回來生活的。但是,我永遠不想回來了,等我成年後,就把房子賣掉。
我和母親走了,我們沒有回頭看一眼這個曾經溫馨的家、、、、、、
我大學畢業那年,母親得肝癌去世。
我急需一筆錢創業,跟繼父借是不可能的了,他很討厭我,對母親也不好。
為了籌到錢,我打算賣掉父親留給我的那所房子。我打電話給大伯父,他說會儘快給我聯係買主。
幾天後,有了消息,大伯父說有買主了,讓我儘快回去商談。當天我就買了車票,買了禮物回去。
路途遙遠,到了以後天也黑了。從大伯父家吃了晚飯,又從他家拿了一床新被子,一壺熱水,回了自己那個十多年沒見的家。明天,就要把它賣掉了。
那晚的月光很明亮,一輪滿月掛在天上。推開斑駁的大門,滿院樹影匝地,我站在大門口,吃驚地望著院子裡,那棵小柳樹苗已長成參天大樹,即使在月光下也能看出它的茂盛。栓兒在這下麵躺了十幾年了,我想,一股悲涼之意爬上心頭,再環顧院子,不覺陰森起來。
“罪行早晚會揭露,那棵樹就是揭開罪行的鑰匙,母親不該在屍體上種樹,這所房子以後的主人一定會把樹刨掉吧,栓兒的屍體連著根係,到時候就是真相大白的時候。但也不一定會刨掉啊,萬一他們鋸掉呢?不管怎樣,我賭一把,即使像前麵所想的那樣也沒關係,那時我是孩子,隻要把一切推到父母身上就好了。嗬嗬,我還真是冷血啊,我的靈魂一定會在地獄裡受儘酷刑吧?”我躺在黑暗裡這麼想,屋子裡發黴的味道直鑽進我的鼻子裡。
“栓兒——,回家吃糕了——”
那聲呼喚又來了,這麼些年了,她還在找,冬去春來,她的頭發漸漸變白,聲音漸漸蒼老,那盞燈籠破了又破,糊了又糊,可她依然沒有放棄她的栓兒。
我用被子蒙住頭,直到聲音漸漸遠去,消失不見。
一天的奔波使我很累,我很快睡著了。這十幾年裡,我時常被惡夢縈繞,今晚它又來了——
夢中,我木木地起身,掀開被子,爬下炕,鞋都沒穿向院子裡走去,突然,屋子的一角“啪啦”一聲,好像什麼東西掉在地上了,聲音很清脆,接著,一絲輕微的“骨碌碌”滾動的聲音,外麵蒼白的月光灑在地麵上,當我踩進月光裡的時候,一顆圓圓的東西滾到了我赤著的腳邊,我低下頭,雙眼木木地看著它,跳棋玻璃珠。我越過它,繼續朝外走。
院子裡更加明亮,我直直地穿過院子,來到那棵茂盛的柳樹下,地底下傳來一個稚嫩的小孩的笑聲,聲音陰森徹骨,我不禁打了個冷顫,這時狂風大作起來,毿毿下垂的柳枝開始舞動,它們狠狠地抽在我的臉上,我疼得捂住臉,奇怪,夢中不是感覺不到疼痛嗎?我想逃,可是一根柳枝纏上了我的脖子,我伸手去扯,它越纏越緊,而且越來越多的柳枝纏上了我,我喘不過氣,感覺眼球就要爆出來了。就在我快失去意識的時候,還是那個淒慘陰森的孩音說“終於把你等到了——”栓兒!
拜托快點醒來!掙紮中,我心裡呐喊。這時的我已經被根根柳枝吊了起來。
我猛得睜開眼睛,以為夢醒了,但看到的還是腳下冰冷的地麵!
原來這不是夢,是真實的世界!我真的被吊在了樹上,栓兒報複了我!
就這樣,我的生命走到了終點。房子沒人敢買了。
一年後,這裡重新規劃,許多房子被推翻,我的房子就在其中,那棵柳樹也被連根拔起,隨著根係被拖出地麵,栓兒那早已成白骨的屍體也被拉上來,根係穿梭其中,他與柳樹成為一體。
宋嫂子從圍觀的人群中跑到屍體旁,從衣服上她認出了自己的孩子,她抱著栓兒的屍骨哭喊“我的栓兒,娘終於把你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