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孩子的出生給宮裡帶來了新的變化,她出生在她的汗阿瑪的萬壽誕辰裡,注定是不同凡響的,才剛出生,就已經留下了不淺的痕跡。
奴才去報喜動靜也不大,宮裡的孩子,彆說是個格格了,就算是個皇阿哥,報喜時的態度,也都是憑皇帝的態度決定的。
因而事李德全接了由奴才們傳來的喜訊,而後又附在了皇帝的耳邊,輕聲提的。
康熙正忙著和朝臣們扯皮,撤三藩的事迫在眉睫,帝皇家向來如此,一個萬壽誕辰,也是一場政治秀場,要掌控全局,才能達到最大化的利益。
新生了一個孩子,要說心裡沒有一點漣漪是不可能的。康熙如今,千頃地裡也唯有幾根苗苗。
三格格還是珍貴的。
但要說喜不自勝,又不可能。康熙他首先是一位帝王。
而男人對子女的感情,因為沒有十月懷胎的相處,故而不是從她落地或被懷上的時候俱有,而是當那個孩子真正在他眼前,他才能夠真正意識到:他有了一個孩子。
他做父親了。
所以康熙高興,但在這一瞬間,康熙想的不是有多疼愛,而是利益最大化的本能占據了上風。
李德全附在耳邊的回稟,很快有了回應。
“斟酒!”康熙聞言,原本和氣的麵容更是變得高興,大聲吩咐李德全道。
“嗻!”李德全趕緊應道,應康熙的吩咐,彎腰斟滿了一杯酒。酒香清冽,清酒一汩汩如同一條瀑布,從九龍瓶流入九龍杯,傾泄而下,美極了。
九龍杯中酒已斟滿。李德全恭敬又存在感極低,九龍瓶放在桌上,李德全又弓腰退後了幾步,一旁候著。
李德全動作並不算隱蔽,何況曲高和寡,康熙一人高坐龍椅,朝臣們想不注意到康熙的動靜都難。
兵部尚書明珠揣摩上意,多人精的一個人,遞了一個梯子,起身,敬了一杯酒,道:“奴才賀皇上萬壽。”
康熙順手拿起酒杯,心腹重臣,又是與康熙坐坐一處、站站一處的臣子,康熙這個人,是有那麼幾分任性在身上的,他現在就看支持他政治立場的兵部尚書明珠,怎麼看怎麼順眼。
拿著酒杯,就道:“咱們君臣,不必說這些,朕等著愛卿建功立業。”
康熙說話隨意,但話語裡的堅決無人可撼。他是拿定了主意,言談舉止間也帶了出來,強悍!無可回圜!
康熙清楚,他這朝堂上的這些朝臣,都是什麼德性,就如同之前,他這個皇帝,但凡露怯一分,朝臣們覺得有空子可鑽,必然一窩蜂而上,恨不能把他這個皇帝撕碎在龍椅上。
“臣亦願如長平侯、冠軍侯,封狼居胥,願為皇上,馬革裹屍,守衛山河!”明珠順台階而上,當即就道。
明珠與皇上一個立場,既然獠牙已經露出來了,那麼這場仗,不打也得打,還爭什麼爭。
收拾完了,就都老實了。
明珠此話一出,不說彆的,索額圖臉色就是一黑。封狼居胥,馬革裹屍,暗示都已經算不上了,這直接是明示了。
都是為君王出征,窮追匈奴,守衛疆土的人物,都是軍事上,封侯拜相的典型。
這一君一臣,唱的這一場君臣和樂,為了什麼,就是個傻子,也看出來了。
果然,康熙大笑,“哈哈哈……”而後大聲誇讚道:“好!”
九龍杯中的酒一飲而儘,而後康熙拿著手中的杯子,把完著,不給彆人說話的機會,道:“武帝有長平侯、冠軍候,男兒人生在世,當保家衛國、建功立業、封妻蔭子,武帝、太宗二位等帝王,朕亦可為。世有伯樂,而後有千裡馬,朕武帝、太宗,仿效伯樂,千裡馬何時能叫朕看見呢?”
沒有打不起來的戰爭,隻要利益夠大,當一場戰爭對內部許多人有益的時候,那麼少數人的意見,就已經不重要了。
建功立業、封妻蔭子、名垂千古,這樣的誘惑,朝臣們亦是男兒,又有幾個能拒絕得了呢?就算能拒絕,但家中兒孫呢?也不為家中兒孫想想嗎?
朝堂上行走,也是要有功績在身的,朕就給他們一個機會,有幾個人,能夠拒絕得了這份誘惑。
康熙冷冷想著。
“皇上有心仿效太宗、武帝,長平侯、冠軍侯自會應時應運而生,奴才,以及家中兒郎,願為皇上驅使。”戶部尚書米思翰不當一回事,當即應承道。
這一場君臣和樂的大戲,米思翰知道帝王為的是什麼,米思翰也即刻就緊跟著,搭起了架子。
米思翰態度平常,即刻又轉移了話題,笑著詢問了一句,“奴才適才觀皇上,麵有喜色,似有喜事?”
康熙尋常回,好似不當那麼一回事的樣子,“奴才來報,說朕又添了一個公主,算不得什麼大喜事!”
康熙好像不在意的樣子,但喜色還是表現出來了的,言不由衷,表裡不一,如果朝臣們連這個都看不出來,也就不必在朝堂上混了。
哪怕康熙就是裝得歡喜,臣子們,也必須得陪著他把這場戲唱下去。
朝臣們還來不及說話,康熙拿著酒杯點了一下米思翰,笑著道:“哪日你們叫朕特意為你們擺宴慶功,那才大喜呢?”
侍奉的奴才酒倒滿杯,米思翰舉起酒杯,道:“奴才等著!等著皇上特意為奴才等擺宴慶功,喝慶功酒。”
話畢,米思翰又極其自然地與帝王道:“慶功酒現在不能喝,奴才便先喝了這杯,賀皇上喜添皇嗣,又喜得公主。”
“奴才亦然,先喝不成慶功酒,便先賀皇上喜得公主。”馬武大大咧咧,應承得十分利索。
理所當然,把話題就轉回了新出生的公主那兒去,至於封狼居胥、建功立業,好似就是隨口一提,在眾人心裡都留了個影兒,就過去了。
至於怎麼想,怎麼做;全由群臣權衡,自己思索。
但建功立業、名垂青史,自己能拒絕,還能不為家長兒孫著想嗎?
功名利祿四個字,於人之誘惑,猶如世間最盛之毒藥,男人無法不受其所誘,女人,也無法不被功名利祿所裹挾。
“哈哈哈……”康熙再度大笑,笑飲儘杯中酒。
又有朝臣賀康熙喜得公主。九龍杯的杯中酒一杯杯被飲儘,君臣和樂,康熙三言兩語,不經意間,君臣搭了一場戲,人人都是戲中人。
這一場戲,是同意撤三藩與不同意撤三藩的平衡間,徹底倒向同意的轉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