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縣南城,曆經戰火洗禮後,一片破敗之景。
夯土城牆像是一位飽經滄桑且身負重傷的老人,裂開了一道足足三丈寬的豁口,那豁口觸目驚心,焦黑的梁木斜斜地插在護城河的淤泥裡,散發著一股燒焦的味道,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戰爭的殘酷。
武文彬身著厚重的玄鐵戰衣,邁著沉穩有力的步伐,踩著浸滿鮮血的磚石登上城頭。
他的玄鐵戰靴每一步落下,都重重地碾碎半截青銅箭簇,發出沉悶的聲響。
放眼望去,遠處的朱雀大街上,幾個蓬頭稚子正用木棍在瓦礫間翻找著什麼。
仔細一看,原來是日前破城時,從糧車上灑落的麥粒。
這些麥粒對於饑餓的孩子們來說,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絲曙光,是他們活下去的希望。
武文彬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憐憫,隨即又變得堅定起來。
“聖子,這是王芬私宅的地契。”
張鐵牛,這位身形魁梧、滿臉虯髯的大漢,邁著大步匆匆走來,將一個漆盒重重地放在箭垛上。
他伸出粗糲的手指,劃過帛書上的朱砂印記,聲音中帶著難以掩飾的憤怒,“光是城南七百頃水田,就逼死過三戶佃農。那些佃農們辛苦勞作,卻連基本的生存都無法保障,王芬這個貪官,實在是罪大惡極!”
武文彬伸手輕輕摩挲著新鑄的“太平道鄴縣祭酒”銅印,冰涼的印紐上刻著北鬥七星,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神秘的光芒。
他的目光停留在“劉氏莊園”的標記上,那是冀州豪族劉恢的產業。
劉恢雖未出仕為官,卻在地方上擁有極大的勢力,而且他還是經學大家鄭玄的妻弟。
武文彬深知,要想在鄴縣徹底推行太平道的理念,實現百姓的安居樂業,就必須要解決這些豪強的問題。
“明日辰時在觀星台放糧。”
武文彬沉思片刻後,蘸著墨汁在地契背麵認真地勾畫著,“讓醫官把陳粟混著車前草煮粥。陳粟雖已陳舊,但混上車前草,既能增加營養,又能緩解饑民的身體不適。”
然而,他的話音還未落,城下突然傳來一陣淒慘的哭喊。
武文彬和張牛角急忙探頭望去,隻見三個流民正在搶奪半袋發黴的粟米。
他們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那是被饑餓逼到絕境的眼神。
其中一人在爭搶中被推倒在斷戟上,暗紅的血漬瞬間在夯土路上漫開,觸目驚心。
這一幕讓武文彬的眉頭緊緊皺起,他深知,鄴縣百姓的苦難已經到了極點,必須儘快采取行動,才能拯救這些在生死邊緣掙紮的人們。
觀星台,這座承載著古老天文觀測使命的建築,其夯土基座還留著中秋祭月時的痕跡。
如今,二十口陶釜被架在殘破的青銅鼎上,熊熊烈火舔舐著鍋底,混著黴味的蒸汽不斷升騰而起。
在這蒸汽彌漫中,太平道眾們正有條不紊地分發著竹製籌牌,這籌牌是饑民們領取食物的憑證。
突然,有個跛腳老丈手一抖,摔碎了手中的陶碗。
他的枯枝般的手指顫抖著捧起粟米,聲音中帶著震驚與悲憤,喊道:“這...這是我兒去年押送的官糧啊!”
他的聲音在人群中傳開,人群頓時騷動起來。
百姓們紛紛圍攏過來,看著那粟米,臉上露出憤怒和疑惑的神情。
武文彬見狀,立刻躍上丈餘高的日晷基座,他的玄鐵護腕在秋陽下折射出冷光,宛如一道閃電。
他大聲說道:“父老可識得此物?”說罷,他揮動陌刀,猛地劈開糧袋。
刹那間,發黑的粟米混著碎石傾瀉而出。
幾個眼尖的貨郎突然叫嚷起來:“這是修河堤的壓倉石!”
原來,這些所謂的官糧,竟是被摻入了大量的壓倉石,百姓們辛苦繳納的糧食,被貪官們如此肆意地糟蹋。
一位披麻戴孝的婦人,突然衝出人群,她將手中的籌牌狠狠地砸向刺史府方向,聲嘶力竭地哭喊道:“我男人在黃河決堤時搬這些石頭,工錢卻被克扣!他累死累活,卻連應得的報酬都拿不到,這是什麼世道!”
她的哭嚎如同一把火,點燃了百姓們心中積鬱已久的怒火。
流民們開始推搡維持秩序的黃巾士卒,現場一片混亂。
“砸開官倉!”武文彬見狀,果斷地將刀鋒指向城南。
他的聲音堅定而有力,仿佛一道命令的號角。
三百饑民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地朝著官倉衝去。
他們扛著門板,用力地撞向倉廩鐵門。
隨著“轟隆”一聲巨響,鐵門被撞開,藏在米堆深處的鎏金酒器叮當滾落。
這些酒器,竟是用治河款熔鑄而成的夜光杯,貪官們的奢靡與腐敗,讓百姓們更加憤怒。
子時,地牢深處,陰暗潮濕,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
火把在穿堂風中搖曳不定,忽明忽暗,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武文彬手持長刀,刀鞘在地上拖出一道痕跡,發出刺耳的聲音。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他用刀鞘挑起劉氏管事的下巴,這個儒生此刻嚇得臉色蒼白,額角的血珠不斷滴落,滴在《禹貢地域圖》上,洇紅了“鄴縣”二字。
“劉公的塢堡存著三千石新粟,卻讓佃農吃麩皮度日?”
武文彬的聲音冰冷刺骨,他的指尖劃過禮單,“光和三年贈常侍張讓珊瑚樹一株,光和四年獻大長秋曹節蜀錦百匹——你們用這些民脂民膏去討好權貴,卻不顧百姓的死活!”
管事聽了,突然暴起,想要掙脫鐵鏈,但卻被鐵鏈狠狠地拽回石壁,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爾等反賊懂什麼!沒有這些打點,鄴縣的河堤早衝垮了!”
他的話語中帶著一絲狡辯,但在武文彬的逼視下,卻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就在刀鋒抵住管事咽喉的刹那,地牢深處傳來嬰兒啼哭的聲音。
這聲音在寂靜的地牢中顯得格外突兀。
太平道醫官抱著錦緞包裹的嬰孩,緩緩走來。
嬰孩的繈褓上繡著劉氏家徽,在微弱的火光下清晰可見。
“使君府上的乳娘很會唱安魂曲。”
武文彬的刀背輕輕劃過嬰孩臉頰,那冰冷的觸感讓嬰孩哭得更厲害了,“不知劉公可願聽她唱完?”
武文彬的話語中帶著一絲威脅,他深知,對於這些豪強來說,家人就是他們的軟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