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角之交!
一掀開棉簾子伸頭出去,冬天的寒風立刻呼啦啦地往裡灌,灰蒙蒙的天空下打旋兒飄著雪花。
畫屏凍得打了個噴嚏,搓搓手臂,扭頭衝屋裡問道“今兒這天兒夠冷的啊,熱薑湯備好了嗎?”
“還用得著你說,灶上的婆子精著呢,剛剛叫人踩著點兒送來,不光薑湯,朝食也是熱騰騰的羊肉湯和剛出爐的蘿卜絲餅,都在小茶爐上溫著呢。”屋裡的銀燭是臨時回來加衣裳的,她解開外麵的棉襖,多套上一件棉坎肩,再飛快地把棉襖穿回去。
這麼一穿一脫都掉了兩分熱乎氣,下人房裡的炭是有數的,這會兒屋裡的火盆早熄了。銀燭冷得咬著牙嘶嘶抽氣,口中咕噥道“要命的倒春寒。”一邊搓手一邊往外走“姑娘快回來了,你也趕緊的。”
“哎,我這就好了。”畫屏把棉被疊起來方方正正地擺在床頭,在一麵模糊的圓銅鏡前照了照,看看頭發,扶扶頭釵,才關門出去。
冬天天亮得晚,空曠的校場上隻有兩大三小五條身影。
阿團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跑回來,身上隻穿了一件水蔥綠的素紋薄襖,袖口和褲腿都紮了起來免得灌風,整個人像剛剛發芽的蔥苗,跑到鄭叔茂麵前,得意洋洋地伸出一隻巴掌,大聲喊道“阿爹,我跑完了!五圈!”
她麵前呼出一團團的白氣,頭頂也熱得冒煙,鄭叔茂剛好帶著鄭昂打完一套長拳,砂紙似的掌心輕輕撥開她額前汗濕的劉海,順手給她擦了一把汗,言簡意賅地鼓勵道“好!”
阿團捂著發紅的腦門傻乎乎地笑了。
另一邊,鄭晏舞著一把幾乎等身長的木刀虎虎生威。鄭叔茂和鄭昂都是用劍的,走的是輕靈路線;而鄭晏力氣奇大,更適合用刀。
教授他刀法的閻衝是鄭叔茂特意從外麵請回來的,和馴大耳的九娘是一對夫妻。
怪道鄭叔茂居然特意請個人來養大耳呢,原來是九娘說了,狐狸若馴好了,也有忠心的,身子小,平日裡揣在懷裡不顯眼,遇上事或許能有些用處,她閒著也是閒著,幫著馴一馴也不是不可以。
於是順便將大耳接了回來。老侯爺不知何故,也默認了。
鄭叔茂不敢拿九娘當抱狗丫鬟使,特意給他們夫妻配了個十歲上下的小丫鬟,平日裡伺候兩人起居,大耳吃喝拉撒也歸她收拾。
不過九娘也真是奇了,不知她用的什麼法子,大耳原先跟喂不熟的狼崽子似的,如今竟聽話乖覺得了不得。阿團也不是天天見它,可它單單就親近阿團一個,見了阿團又舔又蹭,親熱極了。以前白天吵了它睡眠,總要鬨一鬨小脾氣的,如今也不鬨了,打個滾兒爬起來吐著小舌頭圍著阿團打轉。
但對上旁人仍是一副狐狸的本性,不止作弄人,還會偷東西。
偷得多數是食物,有時連銀角子、墨錠一類的小東西都偷。給它喂食的小丫鬟隔幾天就哭笑不得地從它的窩裡扒出各種各樣的贓物,後來大耳學乖了,不往窩裡藏了,山月居還是照舊丟東西,丟了卻找不著了。
閻衝見鄭叔茂那邊停了,默不作聲地一抬手壓住鄭晏的木刀,頂著一張和九娘如出一轍的木頭臉。
“今天就到這兒了?閻師父,我今天練得怎麼樣?”鄭晏和他熟了,知曉閻衝寡言,時常不必他開口,自己也能自顧自地說下去。
閻衝捏著刀尖,用刀柄戳了他大腿一下,嫌棄道“下盤不穩。”說罷大步向鄭叔茂走去。
鄭晏哭喪著臉追在他屁股後頭,嚎道“還不穩呢?我每天紮馬步紮整一個時辰呢,大哥都撐不了這麼久!”
“哪兒這麼多廢話!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你且得磨呢!”鄭叔茂對閻衝很尊重,嗬斥完鄭晏,微笑道“犬子不成器,辛苦閻兄了。”
閻衝搖搖頭,反手將鄭晏的木刀插回一旁的兵器架上,抱拳行了一禮,便邁著鬆鬆垮垮的步子離去了。
父子四人略略收拾一番,也緩步往山月居走。
這時整座侯府仿佛才將將從沉睡中醒來。今天雪小,路麵剛剛掃過一遍,還十分乾淨,粗使的婆子嗬著凍得通紅的手將大掃把收回牆角,小丫鬟結伴去灶上提朝食和熱水,大丫鬟捧著洗漱的銅盆進屋伺候主子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