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逼著三個老頭兒磨磨蹭蹭地去了磚場,然後才朝河邊跑去,心想,二哥也真是的,不協助自己把窯上的工作做好,反而跟這些家夥鬼混。
永勝磚廠前麵的這條河並不大,它的水源來自廠子背後的水渠,流經廠子東麵又向西回流而去,河水時常顯得渾濁。每到盛夏,來自外省的農民工總愛在河裡洗澡,自從去年淹死一個四川小夥後,人們才不再下河洗澡了。由於河邊有許多廢棄的魚塘,時常有魚兒出池入河來去自由,這些從口裡來的民工們總愛成群結隊下池去摸魚撈蝦,無非就是想改善生活,順便消遣時間罷了。
然而,經過數年的洗禮,這些魚塘已被人們儘數翻了個底朝天,魚兒大概也斷種了吧。就在昨天,也是唐幫華帶領一夥子弟兄來這廢棄的魚塘摸魚,費了好大的勁,他們也沒有摸到一條像樣的魚兒,為了不使大夥兒掃興,他說莫得魚兒就捉青蛙吧。小夥子們常聽說青蛙肉好吃,但一直沒有嘗過。昨天,他們十幾個人還真吃了一桶加一盆子的青蛙肉,都還覺得不過癮,於是今天趁機會又來捉青蛙。由於是大圍捕,不多久,一隻隻活蹦亂跳的青蛙便被他們毫不猶豫地裝進了大鐵通裡。
唐幫友來到河邊時,唐幫華等人也準備上岸了。看著他們一個個喜氣洋洋,唐幫友沒好氣的問道“怎麼不捉了?”
鄭軍華點燃香煙,狠抽一口,道“明天中午來,今天比昨天還多。”
“我看要不了幾天,你們便會把新疆的青蛙吃斷種。”
龍樸德腿上的泥巴都沒有洗乾淨便開始穿鞋子,道“大家沒事乾,來捉點青蛙吃,沒什麼不對吧?”
“沒事乾?回家沒錢,又說我扣你們的工資了。你們是來掙錢的,不是來耍的。”
鄭軍華頭一偏,道“難道哪個耍不起說?”
鄭富成穿好鞋子,道“活路要乾,耍也要耍。”
“那你們回家耍去,莫在這兒一顆耗子屎壞了一鍋湯。”
“吵什麼吵?”唐幫華提起鐵通,道,“都回去弄午飯,下午早點上班。”
陳燕道“莫得油了。”
唐幫友臉色依然難看,但他也不想找誰發難,於是摸出五十元錢交給她,道“去買五公斤油。”
淡玉潔沒事的時候,總愛坐在自家門口一邊曬太陽,一邊看著遠處的磚機食堂,看表妹或悠閒或忙碌的身影,偶爾看見筆友跟在女孩後麵像個尾巴,就覺得好笑。這家夥真是個活寶,平時看他斯文靦腆,這會兒怎麼就如此厚顏無恥呢?是愛在作怪吧!
老大遠,她看見窯上一幫子人提著大桶拿著小盆出現在窯上食堂門口,她有點好奇,他們在乾什麼呢?於是她挺著個大肚子朝他們走去,近了,才看清楚他們七手八腳地在剝青蛙皮,陳燕在他們中間呼上叫下,甚是歡愉。
“喲,你們又抓了這麼多青蛙啊!”
唐幫友笑道“小淡,你們吃嗎,拿點去吧,這東西好吃。”淡玉潔還沒有說話,卻見筆友朝這邊過來,一張本來就不好看的臉因為憤怒而顯得有點可怖。她心中一驚,這個家夥又怎麼了,又和雪芹鬨不愉快了?他們這是在玩什麼,怎麼老讓人不省心呢?
“友哥,”見到筆友,陳燕笑得煞是可愛,道,“你們也沒有上班嗎?”
看到他們又吃青蛙,筆友感覺惡心和憤怒,當然,他不全是針對她。陳燕並沒有看出筆友的不高興,依然笑道“友哥,你吃過青蛙肉沒有?”
筆友沒好氣,道“田鼠吃田雞,作孽哦。”
陳燕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包括正在嘻嘻哈哈剝著青蛙皮的眾人,他們都瞪著他,卻沒有一個人發火。筆友沒有理會他們,自顧進了臥室拿了盆子又朝他們的食堂走去。淡玉潔本來還想著拿些青蛙肉去做菜,如今聽到筆友如此惱怒,便也打消了念頭,跟著他慢慢地朝磚機食堂走去。
呂希燕正伏在床上看《紅樓夢》,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怎麼也看不進去。這可是自己夢寐以求的書啊!可是為什麼老是覺得這些文字很平淡,詞句素然無味呢?原來這《紅樓夢》並不是真的很傑出,而是人為的吹捧而紅的吧?她有點失望,卻又舍棄不得,她翻過第一回,翻過第二回,卻見末尾有一段評語
“因為以為想跟文學打交道的人,都得讀《紅樓夢》,所以忍得七天不吃不喝而購得《紅樓夢》,卻有點失望,這裡麵完全沒有大江大河的驚濤駭浪,她就是一窪靜若處子的小湖,想駕舟搏浪,還是進《三國》到《梁山》來得爽些。”
呂希燕有同感,她歎了口氣,又隨手往後翻閱,卻見每一回後都有筆友的評語,看看都寫些什麼
“《紅樓夢》是平凡的文字組合,看閱者須以平和的心境,如喝白開水一樣細細地品飲。凡是相信水是生命之源的人們,是一定會進入紅樓的世界的。”
呂希燕笑了,就她正準備從頭再次看閱《紅樓夢》時,廚房裡卻傳來了摔門的聲音,繼而有撥動鍋碗瓢盆的響動,就好像鬼子進村打砸搶一般,全然不顧是是非非。她心中惱火,是哪個家夥如此野蠻啊?來這裡工作,她唯一不滿的就是這些家夥總把廚房弄得像個雜貨倉庫,使她再怎麼努力收拾,廚房總是不見整潔。她才把中午的饅頭蒸上,把廚房收拾得順眼順心,還沒有半個時辰,就又來土匪了。她要看看是誰這麼粗野,於是丟下書忙朝廚房走去。
當她發現土匪竟然是筆友時,不知怎麼的心中的憤懣之情瞬間蕩然無存,她笑盈盈地問道”你沒出去玩?“
筆友嗯了一聲,算是回答。呂希燕卻感到他是在冷哼,一種熱臉貼上冷屁股的被輕視的情感湧上心頭,她咬著嘴唇,默默地注視著小夥子,想說什麼卻最終沒有開口。
筆友丟下水瓢,端起盆子要走,同時口中說道“真是缺德。”
呂希燕惱怒了,她冷哼道“你罵誰?”
“你······”抬頭見是女孩兒堵在門口,筆友忙解釋道,“我沒罵你,我······”
呂希燕當然相信他沒有也不敢罵自己,但她卻仍然怒視著他,道“你提水沒有”
筆友的臉一下子爆紅起來,感覺自己堂堂男子漢怎麼真的就好吃懶做了。他很尷尬,吞吞吐吐道“我,沒提。”
呂希燕看著他那副窘相,突然覺得很開心,這個家夥在女人麵前永遠都顯得這麼呆嗎?她故意寒顫著臉,逼視著他,道“看你這麼老實一個人,跟石墩子一樣結實,提桶水還會累死你不成?”
筆友心虛,在被女孩憤怒威嚴的目光逼視下禁不住後退了一步,他木呐呐地說道“雪芹······”
“你少來套近乎,說,你為什麼不自己提水去?”
“我,我先借······”
“借?你這是黃鼠狼借雞。”呂希燕甜甜地笑了起來,道,“端去用吧,下不為例了哦。”
筆友如獲特赦一般,萬分感激地看了看女孩兒,然後端著盆子捧寶貝似的離去。肚子裡揣著孩子的淡玉潔出現在女孩兒麵前,她笑道“雪芹,你可彆太凶了哦。”原來,剛才的事情,被她看到了全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