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昂原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此刻不免慢了一拍,問道“怎麼了?”
阿團張口要告狀,反被雲氏打了一下“彆鬨,任她說,又不少塊肉的。她如今正金貴著,作甚麼非要去惹這份騷?”
鄭晏還糊裡糊塗的,鄭昂已猜了個大概,回頭深深看了一眼,媚姨娘耳垂上的紅瑪瑙墜子反射出一縷金燦燦的陽光,一閃而逝,順著小徑轉了個彎,主仆一行很快被鬱鬱蔥蔥的合歡樹擋住,朵朵合歡花像一柄柄毛絨絨的粉紅羽毛扇,紛雜交錯在枝葉之間。
晚間開席前,老侯爺突然宣布了一則喜事四老爺鄭仲蔭,要成親了。
議的是順天府尹梁大人家的嫡長女,出身雖不算頂好,人品德行卻都沒得說,尤其是顏色好,據說如花似玉、閉月羞花。梁夫人未免女兒這般傾城色被人覬覦,凡有可能見外男的場合都不帶她出席,隻在閨中和相熟的姐妹們玩耍。就是這樣,仍有梁氏女貌美的傳言流出,其容貌之盛可見一般。
說不定鄭仲蔭就是這點上動了心,稟了老侯爺,親自攜重禮托姑母上梁家提親。
兩邊已經互換了庚貼,隻等下月初八下定。老侯爺是許了的,隻錢氏心裡頭不大痛快。
前頭三位老爺結的親都不算頂好,呂氏小門小戶,不必提了;永溪雲氏清貴,雲老太爺桃李滿天下,但這些都是虛名。
出身最好的當屬馮氏,正經的侯府嫡幼女,可惜其父福薄,早早撒手去了,隻留下三個姑娘。如今承爵的是個從旁支過繼來的嗣子,麵上對嫡母還算恭敬,私底下也是一團糟爛,不見得比承平侯府和睦多少。
楚國共九個世襲罔替的爵位,花團錦簇之下幾家不是烈火烹油。
錢氏是想不到這許多的,隻想著替唯一的親生子尋個身份貴重的兒媳,真真正正的世家千金,壓過前頭這幾個。
又因娘家嫂嫂勸過,世家女架子都大,不好拿捏,便尋思著找個高門大戶出身,脾氣卻軟和的,這樣麵子上有光,私下裡又能擺婆婆的款兒。
可梁氏女恰恰相反,家裡隻能算新貴,性子如何尚不知曉,但還沒進門先迷了親兒的眼。
錢氏急得嘴裡起燎泡,偏她知曉老侯爺的脾氣,一旦定下什麼事,最忌旁人逆了他的意。不敢直攖其鋒,隻能徐徐圖之。
天氣越來越熱,阿團隱隱開始有些苦夏,飯吃得少,西瓜、葡萄等井水湃過的果子還能多進些。
這天阿團又在荷塘邊打發時間,懶洋洋地靠坐在亭子腳下,腳丫泡在水裡,頭上倒扣著一片寬大的碧綠荷葉,左手邊一碟魚食,右手邊一碟西瓜。
正吃著呢,銀叉突然叉了個空,鄭晏不知什麼時候過來的,從她身後將西瓜搶了去,兩三口填進去一片,含著西瓜含含糊糊地道“阿爹說了,西瓜寒涼,女孩子少吃。”
“滾蛋,姑奶奶今兒才吃了三片!”阿團一把將頭頂上的荷葉扯下來,光著腳丫子上岸去搶。長輩和教養嬤嬤都不在這兒,連罵人都沒顧忌。
鄭晏身子一晃,靈活地避開阿團的胖爪子,一溜煙兒往外麵跑。門上的婆子先還搖著蒲扇在樹蔭下納涼,一瞧見鄭晏和阿團你追我趕地跑過來,登時如臨大敵,一個個老母雞似的張開雙手圍上來。
鄭晏如今也學得狡猾了,抬手指著門外高喊“二哥!二哥!”趁婆子們回頭的當兒,一矮身從她們胳肢窩底下鑽了出去。阿團大急。
也是巧了,鄭昂恰從前院回來,頭疼不已“又鬨什麼呢?”婆子們聽見聲音反身行禮,阿團趁機躥出去,嘴裡叫著“好二哥,及時雨!”,腳底下繞了個半圓避著鄭昂追鄭晏去了。
鄭晏捧著西瓜碟一路狂奔,後麵跟著阿團,再後麵跟著鄭昂,一串人稀裡嘩啦地撞進了後花園。
跑到假山附近時,鄭晏突然刹住腳,阿團收勢不及,“咚”地一聲撞到他背上,兩個人疊羅漢似的趴到草皮上。
“呸呸!”阿團吐掉嘴裡的土,從鄭晏身上翻下來“你乾嘛啊?怎麼冷不丁就站住了?投降之前要舉白旗示意的知不知道?”
鄭晏麵無表情地爬起來,前襟上沾滿了紅豔豔的甜西瓜汁,瓷碟居然沒碎,將草皮壓出一塊完完整整的圓窩。
離兩人足有一丈遠的假山旁,媚姨娘捂著微微顯懷的肚子慢慢往後倒,兩個丫鬟大呼小叫“來人啊!救命啊!四少爺把姨娘撞倒了!”
阿團無奈地朝剛剛趕到的鄭昂攤手出門遇到碰瓷兒的,這事兒可不能讓我倆背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