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嫡非庶!
阿團尚未踏進家塾的門檻,文房四寶先收了兩套,一套是老侯爺給的,宣紙、徽墨、湖筆、端硯,每一樣都價值千金,隻差鑲上“土豪”兩個大字。
另一套是雲承淵送的,價格上雖然差了不少,但樣樣都考慮到了阿團是始習字的小兒,據說是雲老太爺親自挑的。
雲氏書香門第出身,一手簪花小楷,流暢瘦潔,透著清婉靈動的韻味。阿團提前跟雲氏學過兩筆字,描紅冊子寫了四五十頁,自認為萬無一失了,過了十五便和鄭晏各帶著一個丫鬟往家塾去。
所謂家塾,占了承平侯府前院靠東的一所院落,上午一律念書習字的,分了兩個班,一處是鄭顯、鄭昂與幾個旁支子弟,專講八股文章和應試章法。另一處是鄭月明、鄭月玨兩個女孩和鄭曇、鄭晏、阿團三個小的。
寬敞透光的學堂裡擺了兩排桌凳,鄭月明和鄭月玨坐前排,三個小的坐後排。鄭晏坐不住,東摸摸西看看,還不老實地拿臂肘搗鄭曇,問道“哎,三哥,聽說咱們的先生是個女的?女的也能教書?”
鄭曇木著臉翻一頁書,頭也不抬地答道“學問無所謂男女,四弟專心念書就是了。”
反倒是鄭月玨轉過身來,歉意地笑道“沈先生年前摔斷了腿,而今還沒好利落。這位女先生是沈先生的姑母,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夫子,才暫且托了這位先生來代一兩堂課,想來待沈先生好了,就不用了。”
“啪”地一聲響,是鄭月明故意把書摔在桌上,鄭月玨連忙坐正,囁嚅道“二姐姐……”
“昨天才說了,不許跟鄭曳說話!你又忘了是不是?”鄭月明柳眉倒豎,小聲嗬斥完鄭月玨,見她聽話,又挑眉撇嘴地衝阿團挑釁般一笑。
幼稚不幼稚啊?
阿團托著下巴四下打量學堂的陳設,對這種幼兒園大班水準的孤立政策一點反應都沒有。
等了沒一會,後堂響起一陣腳步聲,一位女先生繞過屏風走了進來。鄭晏趕緊丟開手裡的白瓷小花瓶,跳回座位上坐好,動作大了點,一陣乒呤乓啷亂響。
鄭曇瞥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挪。
這位沈先生一臉莊重嚴肅,皺了皺眉,沒說什麼,眼神依次滑過鄭家幾位少爺、姑娘,開口道“這兩位想必就是四少爺和四姑娘了。”
阿團仰臉看著她,胖嘟嘟的臉頰跟兩個超重的小蘋果似的。扯了扯鄭晏的袖子,兩人一道站起來給先生行禮問好。
沈先生略一頷首,手掌向下壓了壓,示意兩人坐下。給其他三人圈出範圍,令他們自行誦讀,走近來遞給鄭晏和阿團一人一本《聲律啟蒙》,道“我念一句,你們跟一句。雲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
阿團滿心以為會從《三字經》開始,提前背下來小半本,沒想到先生給的卻是一本《聲律啟蒙》。
鄭晏梗著脖子,像喊號子似的跟著背,音量幾乎震得阿團耳朵疼。鄭曇就有些書生的樣子了,旁若無人地搖頭晃腦,不過背得不夠熟,念兩句總要睜大眼睛低頭看看,才能續上。鄭月玨許是覺得這動作做起來不好看,沈先生眼睛掃過去便裝模作樣地晃兩下,否則便垂著頭。
最標準地當屬鄭月明,她不僅雙手捧書,搖頭晃腦,還微眯著眼睛,聲調抑揚頓挫,間或趁先生不注意時回過頭來,衝阿團得意地表演。
《聲律啟蒙》層層屬對,朗朗上口,特彆有韻律和節奏感,阿團跟著先生念了兩句,便本著預防頸椎病的心態,開始學鄭月明的樣子左搖右晃。隻是人小坐不穩,自己沒意識到,搖頭時連帶著整個身子都跟著晃動,簡直像個坐不穩的小不倒翁似的。
這一對初入學堂的雙胞胎,一個背上仿佛插了鋼板,不動如山,一個身若柳條,前仰後合,莊先生竟視若無睹,自始至終一句有關他們誦讀姿態的評論都沒有。
沒讀半個時辰,鄭晏就坐不住了,仿佛凳子上長出釘板來似的扭來扭去,沈先生隻當看不見。她不急著教兩個小兒識字,先令他們自己背誦《聲律啟蒙》的第一篇,自己又去指導其他人。
鄭晏小聲地湊到阿團旁邊跟她咬耳朵“誰欠先生錢了?瞧先生那一張臭臉!”阿團扭了他一把,痛心疾首道“尊師重道,尊師重道啊!”
好容易熬到午時,沈先生宣布放堂,鄭晏火燒屁股似的竄出去,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見人影了。
阿團沒追上他,隻得慢吞吞地走回來,一個人收拾書本。鄭月明哼了一聲,走到門口招呼候在抱廈的丫鬟進來收拾,鄭月玨小跟班似的跟在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