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在阿福提出星暉小築是正妃處所,應當讓洛小可搬出去時,他拒絕了,吩咐下人收拾整理出扶雲居,以做謝韻過門後的住所。
這扶雲居也不是不好,裡麵一應物什也都齊全,而且府中的流水從中穿過,還有一座巧奪天工的水榭,可以說樣樣都好,卻隻有一處,此處就不適合正妃住。
那就是離張應頻住所太遠了,隔了一座花園,還有繞過一座假山,步行至少要一盞茶的時間。
隻是張應頻一向積威甚重,在府中也是說一不二,他的話哪個不要命了才敢違逆,再加上最近一段時間他的臉色實在算不上好看,跟隨在側多年的阿福還有幾位幕僚,都因為或大或小的事被嗬斥,更沒有人敢在這個風口浪尖上說什麼。
府中上下個個低眉順眼的收拾扶雲居,預備迎接皇子妃入門。
也不知是皇帝的授意,還是就這樣巧,欽天監測出的吉日除了次月的十六,剩下的最近也要半年以後。
以皇帝現在的身體狀況,他擔心自己看不到愛子成家,大筆一揮,將婚期定在了八月十六,下旨禮部與內務府共同督辦,務必要禮數周全熱熱鬨鬨。
消息傳回星暉小築,洛小可隻淡淡地嗯了一聲,示意自己聽到了,手中的針線不停,隻是在彆人看不到的角度,眼神暗了一暗。
她最近迷上了做女紅,連最愛的話本都沒有心思寫,自己的心已經碎了,哪裡還有心情描繪彆人的愛恨情仇。
阿蘭和陳姑姑等人猜不透她的心思,近來張應頻也再也沒到過星暉小築,不知是不是避嫌,她們做奴婢的隻能看著明明有情的二人分道揚鑣,卻又無可奈何。
眼看暑氣漸消,轉眼已經到了八月。
皇子府日日人來人往,皇帝還派了工部的人來整修皇子府,看得出來對這場婚事是極為重視的。
隻不過外頭的熱鬨始終沒影響到洛小可,她和沒事人一樣,做針線打發時間,隻不過肉眼可見的人瘦了許多。
阿蘭擔心不已,隻能變著法子地給她做補品,可洛小可傷在心裡,又豈是補品能治療的。
這一日午後,原本豔陽高照,突然好好的下起雨來。
雨聲淅淅瀝瀝,洛小可靠在窗邊的小榻上,看著雨幕發呆。
阿蘭走過去想把窗戶關上“起風了,小姐回床上躺著吧。”
洛小可這才回神,愴然若失地說“開著吧,我不困剛好在這裡看看雨。”
阿蘭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外頭正是葡萄架,隻是葡萄早就摘了,剩下的葉子已經開始枯萎,讓秋風秋雨一打,有些淒涼的意味,讓人看了心裡便不好受。
“小姐,奴婢剛跟陳姑姑學了一種新絡子,打給您看看好不好?”
“我的阿蘭就是聰明,隻是你家小姐實在懶得動彈,改日再看可好。”洛小可蔫蔫的笑了一下,眼中依舊是一片淒涼。
阿蘭無奈地取了個皮毛毯子給她蓋在腿上,隻聽她幽幽說了一句“秋雨無力寒風愁”。
就在阿蘭犯愁的時候,管事送來了一張請柬,是平嘉公主邀請洛小可到她彆院小聚。
公主親自下的請柬,洛小可自然不能推辭,更何況她也實在想出去走走,總憋在這星暉小築的方寸之地,好人也能給憋出病來。
陳姑姑拿著請柬去問張應頻的意思,張應頻沉默片刻,道“她可願意去?”
“回殿下,洛主子說出門散散也好。”
張應頻靠在椅子上,看著燭火跳動,又過了一會兒才說“那便去吧,吩咐下去多帶幾個人。”
“是。”陳姑姑剛要退下,又聽張應頻道“出門坐我那輛馬車,能少些不必要的麻煩。”
陳姑姑領命退下,心中直道怪哉,怪哉,用皇子的馬車那可是正妃才有的待遇,殿下如此厚待洛主子,連星暉小築都還許她住著,卻又不肯給名分,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過她也就腹誹幾句,主子的打算哪由得她妄自揣測。
次日早飯後,洛小可便坐上馬車離開二皇子府,往平嘉的彆院去。
途中經過京中有名的林氏老店,洛小可記得阿蘭說過他們家的梅花香餅和桂花糖蒸栗粉糕非常有名,又記起自己空手去不合適,便下令停車,讓阿蘭去買上一食盒,總不至於空手上門太尷尬。
陳姑姑忙道“洛主子不必擔心這個,殿下已經幫著備下禮物,是江南新進宮的繡品……”
她還沒說完,洛小可就淡淡地打斷了她“那是他的東西,點心雖不值錢,卻也是我自己的心意,阿蘭,快去快回。”
阿蘭下車後,洛小可又說道“陳姑姑,我並非二皇子府的人,這聲主子屬實不敢當,以後你還是叫我洛姑娘吧。”
陳姑姑一愣,卻也沒說什麼,隻點頭稱是。
洛小可突然感覺心頭發悶,掀開車簾往外看,她已經許久未見市井中的熱鬨,這種市俗的香火氣讓她感覺踏實,也心生向往,或許脫離四四方方的圍牆,做一個為生活奔波的普通人,會更幸福一些。
就在她掀開車簾望著外頭發呆的時候,另一輛馬車緩緩經過,車中坐的正是謝韻,她接到賜婚聖旨後便悉心準備自己的婚禮,事無巨細都要過問。
此番出門就是為了去繡莊看陪嫁的龍鳳錦被,是京中最大繡莊中幾十名繡娘趕製的,今晨才送信兒來,說是做好了請她過去看看,是否還需要更改。
遠遠看到二皇子馬車的時候,謝韻心中忐忑又期待,穎兒也湊趣,說“可見是上天注定的緣分,小姐許久不出門,一出門就碰到了二皇子殿下。”
少女心中甜蜜,已經在醞釀一會兒要說的話。可在馬車緩緩靠近的時候,她卻看到了洛小可,那個女子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坐在二皇子專用的馬車裡!
謝韻手中的絲帕差點撕碎了,剛才還喋喋不休的穎兒也噤聲,低著頭縮著身體,唯恐小姐遷怒到她身上。
“回府!”
“可是小姐,繡莊就在前頭了,不如……”穎兒小心翼翼的勸道。
謝韻眼中帶淚,帶著委屈的哭腔說道“怎麼,連你也不聽我的話了?”
穎兒忙道不敢,吩咐車夫調頭回謝王府。
這邊洛小可對發生了什麼一無所知,待阿蘭買好了糕點便往公主彆院去。
一路無話,到了公主彆院時,平嘉身邊的侍女采茵已經等候多時了。
待馬車停穩,采茵笑著迎上去,攙扶著洛小可下馬車,道“洛姑娘可算來了,公主打發人問了七八回。”
“是我的不對,出門遲了些。”洛小可笑著向她道謝。
采茵笑道“瞧姑娘說的,誰不知公主是個急性子。”
話音剛落,就聽一聲“好丫頭,背過身就編排我,看回頭我怎麼收拾你。”
原來是平嘉公主等急了,親自到門口來接。
洛小可忙行禮問安,道“勞煩公主親自過來,都是我的不對。”
平嘉原本也不是愛計較的,不然采茵哪敢說那些,她扶著洛小可起身,並沒有再說采茵什麼,嗔道“可不是等急了嘛,我差點以為帖子沒送到呢。”
兩人攜手同行,到公主彆院的花園亭中坐下,這處彆院中種了許多金桂,適逢八月金桂飄香,花園中的香氣幽幽浮動,濃的幾乎化不開。
“好香啊。”洛小可讚歎。
平嘉抿嘴一笑,道“這裡曾是我母後的嫁妝,因我喜歡桂香,所以賜給了我,前不久才重新修葺過,你還是第一位客人。”
洛小可從善如流,道“那還真是我的榮幸。”
二人說說笑笑,洛小可示意阿蘭將點心奉上,道“來時路上買的,公主不要嫌棄。”
平嘉道“林氏老店的點心,可是比宮中禦廚做的還好,我哪裡敢嫌棄。”
陳姑姑上前行禮,道“公主,二皇子還吩咐送來江南新進貢的繡品。”
“江南的繡品?還不到進貢的時間吧?”平嘉算了算月份,往年都要入冬時節才能送到。
“回公主,是江南織造新得的繡法,繡出的物件栩栩如生,而且雙麵皆可,隻是實在難得,十幾名繡娘沒日沒夜趕工,數月才得一匹。”
平嘉看了洛小可一眼,對陳姑姑道“回去替我謝謝二哥,就說我很喜歡,回頭再當麵謝他。好了,我們兩個說說話,你們先下去吧。”
眾人退下,隻留平嘉和洛小可相對而坐。
“二哥和謝韻的婚事已定,你有什麼打算?”
沒有了旁人,平嘉便直截了當地問洛小可。
洛小可搖搖頭,道“如今我還是戴罪之身,彆人都覺得我該死,不配活在這世上,留在二皇子府實在是不得已,或許也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我就是怕你一衝動偷偷跑了,才邀你過來的。”平嘉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道“你一個弱女子,離開京城又能去哪裡,何以為生?彆把話本裡的事當真,咱們這樣沒經曆過風雨的貴女流落在外,那就是砧板上肉。”
洛小可淡淡一笑,她可不是真正的洛可可,即便是離開,也不至於流落街頭。
平嘉看她笑了,還以為她是不讚同自己的話,急忙道“我是說真的,你現在有二哥庇護,我看得出來二哥對你有心,雖說現在不能給你名分,可你想想,以後二哥繼位,他一定不會讓你一直沒名沒分的,你相信我。”
她說到激動處,握住洛小可的手,重重地搖了幾下。
洛小可落寞地看著平嘉,道“若是換做公主,可願意和彆人分享自己的心上人?”
“我……”平嘉頓了一下,堅定地搖頭,道“那自然是不行,我所愛的男人必須全心全意,隻愛我一人。”
“公主所願,亦是民女所願。”洛小可與平嘉對視,眼神堅定不移。
平嘉緩緩地鬆開洛小可的手,道“可是,可是二哥他隻在你麵前時才有些許人氣,你若是走了,他一定很傷心。”
洛小可歎了一聲,道“公主,人心易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