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糜芳的錢糧許諾下,於禁那兩萬餘降卒全都響應了劉備的征召。
劉備為首,趙雲、諸葛喬、蘇非、糜竺、馬良為副,黃權、吳班、馮習、張南、陳式、輔匡、向寵、趙融、杜路、傅肜、宗預、王平、沙摩柯等數十荊益戰將分統水路五萬餘大軍。
以決戰的凜威姿態出現在陸口。
戰船橫江,旌旗林立,大小船隻嚴謹有序。
戰鼓聲、呐喊聲,聲聲起伏,仿佛衝破了雲霄。
呂蒙、孫皎、陸遜、潘璋等陸口吳將儘皆臉色大變,誰也不敢大意,以水寨為依托,戰船列陣,謹慎以待。
呂蒙的眼神變得凝重:“關羽不在,江陵城中竟然還有人能將戰船列陣如此。”
陸遜亦是語氣凝重:“關羽的主力水軍在樊城,江陵城中不可能還有這麼多的水軍。”
“這其中一大半,恐怕都是擒於禁時,那近三萬的降卒。”
“短短幾日,就將這幾萬雜兵整頓到這種水準,唯有劉備能做到!”
“都督,是我等大意了。”
“益州兵雖然疲弊不堪戰,但劉備卻可以帶將入荊州。”
“給至尊十日時間,不是劉備心虛,而是劉備需要這十日時間來整軍!”
呂蒙緊咬牙關不說話,胸口又開始疼起來。
在劉備派人下戰書後,不論是呂蒙還是陸遜,都隻認為劉備是在虛張聲勢,誰都沒想到劉備竟然能在短短十日內就將雜兵整頓成軍。
潘璋心中憤懣:“再怎麼整軍,也是雜兵。至尊尚未抵達,不如我引軍去破陣,給劉備一個下馬威。”
“讓劉備明白,這裡是陸口,都督的陸口,不是關羽的江陵!”
呂蒙搖頭:“文珪,不要節外生枝。事已至此,等至尊來了再議戰和吧。”
“征虜將軍就在旁,你若出戰,不論勝敗,今後都必被問罪。”
潘璋緊緊按住劍柄:“真是憋屈!”
眾將的心情也變得極為沉重,一旁的士仁也是心思複雜。
“倘若我死守公安幾日,此刻定然也能跟著大王在陸口水寨外耀武揚威。”
“我追隨大王幾十年,從幽州一小卒廝殺到今日,多少次死戰我都活下來了,到年老了卻失了節。”
“以我舊功,倘若大王能複興漢室,我今後必定能封侯蔭子。”
“我本可以帶著榮耀卒於任上,子嗣也會有將門後人的出身,而不再是廣陽郡一獵戶。”
“如今卻要死得默默無聞。”
“真是不甘心啊!”
看向前方裹著頭巾的呂蒙,士仁的心中再次有了冷意:若非呂蒙,我士仁何至於有今日!
正思間。
下遊數艘戰船到來,船頭立著吳字大旗,正是孫權的將旗。
孫皎引船出寨,迎孫權入水寨。
呂蒙、陸遜等將紛紛向前覲拜:“末將參見至尊。”
孫權沒有如往常一般點頭,而是躬身作揖回禮:“勝敗乃兵家常事,諸將不可因此而丟了銳氣。”
“江陵失利,非戰之罪,皆是我等輕敵自矜所致。”
“自今日起,不可再稱呼我為至尊,喚我吳侯即可。”
“昔日勾踐臥薪嘗膽,知恥而後勇,今日我亦降尊效仿,望諸將與我共勉!”
眾將大驚失色。
呂蒙內心震撼,閉眼吸氣,俯首而道:“吳侯降尊,是為勉勵眾將,但也不可因此而廢了江東法度。”
“罪將呂蒙,任憑吳侯處置。”
潘璋大急,正欲開口求情卻被呂蒙眼神斥退。
孫權見狀而笑:“為將者,不僅要知兵善戰,亦要有勇氣擔責,子明之罪,稍後再論。”
“漢中王陳兵陸口,我得先去跟漢中王打個招呼,化解雙方的誤會。”
“伯言,仲翔,你二人隨我同往,其餘人留守水寨,無令不可擅動。”
待陸遜和虞翻跟著孫權離開,潘璋急問:“都督,吳侯都說了非戰之罪,你為何還要攬罪?”
呂蒙眼神淡然:“文珪,你有發現吳侯今日可有不同?”
潘璋一愣:“吳侯就是吳侯,哪有什麼不同?”
呂蒙淡然一笑:“今日的吳侯,讓我想到了討逆將軍。”
討逆將軍即孫策。
比起孫策而言,孫權對統兵武將始終有疑心。
這固然跟孫策死後,廬江太守李術反叛、宗親孫輔暗通曹操、孫暠企圖奪權、孫翊和孫河因媯覽和戴員而死,等等武將作亂有關。
同樣跟孫權的器量不如孫策有關。
而現在,呂蒙卻在孫權身上看到了孫策的影子。
若對統兵武將無謙遜和信任,又如何能得到統兵武將的愛戴和信任?
隻因有部分統兵武將作亂就對全部的統兵武將無信任,又如何能率領江東兵眾,決戰兩陣之間,橫行爭衡天下?
“我雖敗,吳侯猶勝。”呂蒙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閉目輕道。
潘璋撓了撓頭,完全不能理解呂蒙的話。
敗就是敗,何來猶勝?
而在另一邊。
劉備、諸葛喬和馬良披甲立於船頭。
看向不遠處的陸口水寨,劉備眉頭緊蹙:“陸口水寨若不拔除,江陵城就會時刻麵臨江東的威脅。然而此寨堅固,易守難攻啊。”
雖說給孫權下了戰書,但劉備並沒有必勝的把握。
若論陸戰,劉備單手都能吊打孫權;若論水戰,不論是劉備還是曹操,都遠不及孫權水戰。
這不是自謙,也不是漲敵人誌氣滅自己威風,而是對現實的清晰認知!
諸葛喬不假思索:“再堅固的城池,也經不住內部的破壞;陸口水寨雖然易守難攻,可當孫權不得不放棄陸口的時候,毀掉這水寨也就一場火的事。”
劉備會意而笑:“可想讓孫權燒掉這經營多年的陸口水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諸葛喬輕笑:“陸口水寨對江陵城的威脅太大,不毀掉陸口水寨,和談是不可能繼續的。”
馬良微微撚了撚短髯:“呂蒙雖然敗了一陣,但大王要在陸口與呂蒙爭鋒,卻也不易。”
“我以為孫權不會如此蠢,燒掉陸口水寨就等於自斷一臂。”
諸葛喬冷笑:“孫權沒得選!一個陸口水寨換六千餘江東降卒,怎麼算都是大王虧了。我認為,得再讓孫權歸還桂陽和長沙。”
馬良驚道:“阿喬,這要價若是太狠,談判很難成啊。”
諸葛喬嘴角輕揚:“漫天要價,坐地還錢。不要價狠一點,孫權又如何還價?
劉備大笑:“阿喬既有想法,那這次跟孫權的和談,就由阿喬來主導。”
諸葛喬抱拳領命。
正議間,人報孫權已到。
劉備遂令大船近前,與孫權兩船相接,各以鐵鏈固定,上麵鋪上木板,如連環船。
劉備帶上諸葛喬馬良,趙雲陳到左右護衛;孫權帶上陸遜虞翻,周泰徐盛左右護衛。
“吳侯遠道而來,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漢中王客氣了,是我未能儘地主之誼。”
剛一見麵,劉備和孫權就是言語交鋒,話裡話外都在向對方表達相同的意思:這片水麵,是我的!
劉備又令陳到擺下棋盤,邀道:“吳侯可有興致,與我對弈一局。”
孫權大笑:“漢中王邀請,我又豈能怯戰,請!”
劉備和孫權棋盤廝殺,默契的將和談讓給了諸葛喬馬良陸遜虞翻四人。
“開門見山吧。”
“湘水盟約作廢,貴方讓出侵占的長沙桂陽等地,同時割讓江夏郡南部表達互不侵犯的誠意。”
“此戰恩仇可解,今後雙方守望相助,同討曹賊。”
諸葛喬開口就是王炸,不僅駭住了陸遜虞翻,弈棋的孫權也忍不住手一抖,指間的黑棋也差點掉落。
馬良亦是吃驚不小。
談判前隻說是歸還長沙桂陽等地且燒毀陸口水寨,談判時竟然連江夏郡南部都要?
這漫天要價,要得也太離譜了些。
聽諸葛喬如此狂妄,虞翻當即拍案而起:“你這是癡人說夢!”
諸葛喬麵帶微笑:“是否癡人,暫且不提。容我先聽聽貴方的條件。”
虞翻瞪眼道:“湘水盟約維持現狀,歸還扣押的江東軍卒,我方引兵去打江夏文聘,以助貴方樊城聲勢。”
諸葛喬哈哈大笑:“關君侯在樊城敗曹仁擒於禁,何須貴方助聲勢?”
“若非貴方背盟偷襲江陵,關君侯早已拿下樊城。”
“文聘,隻是江夏一困犬,不足為慮!”
“常言道:不問而取就是偷。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莫非貴方行的是鼠輩偷竊之舉?”
虞翻喝道:“是貴方擅取湘關米在前,呂都督隻是前往江陵城拿回被擅取的糧米。”
“你等不僅不歸還,更是擅自扣押江東軍卒,若說行鼠輩偷竊之舉,也是效仿貴方。”
諸葛喬取出懷中帛書,在案桌上攤開:“何為擅取湘關米?這分明是借!”
“由貴方湘關守將以及在場二十餘江東商人的聯名簽署,約定一年後歸還。”
“如今一年之期未到,我方並未違約。”
不待虞翻反駁,諸葛喬又取出第二份帛書:“這是呂蒙七十餘艘商船的通行文書,上麵清清楚楚寫清楚了,糧米七十四船欲售與南郡太守糜芳。”
“由此證明,呂蒙不是來江陵城拿回湘關米,而是來江陵城做生意的。”
“呂蒙到了江陵城,不僅沒如約送來七十四船的糧米,更是擅奪公安城,又發兵攻打江陵城。”
“我未讓貴方依照這文書賠償這七十四船的糧米損失,就已經看在雙方盟友的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