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想當太守?”
馬良看向眼前雖然語有哭腔但依舊不知悔改的馬謖,氣不打一處來。
誠然。
廖立當初棄城而逃,劉備的確沒懲罰廖立,還讓廖立當巴郡太守。
可這不意味著,劉備就會一直縱容這種行為。
哪怕劉備真的不忍心苛刻荊州士人,劉備身邊的人也必然會勸諫。
尤其是諸葛亮!
馬良可太清楚諸葛亮的脾性了。
諸葛亮注重德和威,訓章明法,勸善黜惡。
以法為體,強調律法公正客觀;以德為用,注重律法教化為本。
雖然用商鞅法為基礎,但不濫用商鞅法,而是結合了儒家教化,將行法與教化合二為一。
為了勸戒和訓勵官吏將士,製定了八務、七戒、六恐、五懼等執行條章。
當初廖立沒有受到懲罰,是因為蜀科尚未正式推行。
劉備顧忌廖立的在荊州士人中的名聲,這才選擇了寬仁處理。
可如今蜀科已經執行好幾年,荊益同律,劉備又稱了帝,蜀科也變成了新興大漢的國律。
諸葛亮又豈能容忍國家律法被踐踏破壞?
若荊州士民都有律法豁免權,又如何能讓益州士民和東州士民信服?
麵對馬良的喝問,馬謖依舊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廖立能當?我為何不能當?陛下豈能厚此薄彼?”
好好好!
你現在知道厚此薄彼了!
“是我錯了,我以為你加冠後就不是小孩了,就不需要我這當兄長的來約束你的言行了。”
“沒想到你過了而立之年,依舊還如此的不知事!”
馬良抽出馬謖背負的荊條,狠狠的抽在馬謖的背上。
這忽如其來的抽打,痛的馬謖有些背不過氣來。
“兄長,你真打?”馬謖作勢欲起身。
負荊請罪,在馬謖眼中也隻是走走過場,表達下真心悔過的態度。
可這真打就不同了。
荊條雖然不粗,可抽起人來賊疼!
“跪下!”
“誰讓你起來的?”
馬良怒喝,揚起荊條再次抽下。
一便抽打,馬良一邊斥罵:“勝敗乃兵家常事,就算你戰敗了,丞相也最多貶伱官職,罰你將功贖罪。”
“可你竟然敢臨陣脫逃,棄將士於不顧,這等死罪,你竟然還想著要免罪去當太守?”
“丞相軍務繁忙,又憂心戰事,顧不上你,不代表你就能因此而免罪。”
“今日這八十鞭,便是罰你之罪!”
八十鞭?
馬謖臉色大變,八十鞭挨結識了,這還能下床?
“兄長!”
“閉嘴!”
馬良再次揚起荊條,恨恨的抽下。
痛在馬謖身,疼在馬良心。
每一鞭都是馬良對諸葛亮的愧疚。
馬良是將諸葛亮當兄長來對待的,結果親弟弟卻誤了諸葛亮大事。
街亭被馬謖拋棄的將士,還有諸葛亮的長子諸葛喬!
八十鞭落下,馬謖的背部早已經皮開肉綻,人也直接痛昏了過去。
馬良咬了咬牙,讓人將馬謖抬去醫治。
隨後提筆給諸葛亮寫信,寫到一半,馬良又將信給丟了,改成給劉備寫信。
信中。
馬良向劉備深切的作出了檢討,又將鞭笞馬謖八十鞭的事據實相告,請劉備派人來收監馬謖。
寫完信後。
馬良又尋到了正在江陵城視察的關羽,向關羽請罪。
得知馬謖在街亭臨陣而逃,將諸葛喬等人留在了街亭,關羽的虎眼都要瞪出來了。
“可知後續戰事如何?”關羽按捺怒氣。
馬良搖頭:“不知。”
關興立在關羽身邊,見關羽怒火直湧,勸慰道:“阿父,伯鬆最是機敏,如今也無戰敗的消息傳來,料想是無大事。”
關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囑咐道:“安國,你立即去趟南鄭,打探北伐戰事勝敗。將馬治中的信也帶上,若伯鬆無大事,再將信交給兄長。”
關興領命而去。
馬良俯首再拜:“謝君侯!”
關羽看著馬良,凝聲道:“季常,不用謝我。”
“且不論國律如何,倘若伯鬆有失,我必不會饒了馬謖;若伯鬆無恙,且聽兄長處置。”
“荊州諸事繁忙,你不可因為馬謖一事,而壞了荊州諸事。”
若不是看馬良麵,關羽都會直接下令將馬謖砍了,隻是馬良在荊州一向勤勉,比起潘濬當治中的時候更讓關羽輕鬆。
若因馬謖的緣故而讓馬良從此頹廢,對關羽而言也是如失一臂。
馬良長袖善舞,將荊州諸郡的世家豪族調和得很和睦,關羽不僅不用歸還當初向荊州世家豪族征調的船隻,更有世家豪族主動捐贈船隻給關羽。
讓關羽的水軍也變得愈來愈強大。
南部的五溪人等夷人,也因為馬良的調和而變得安穩。
馬良治理荊州,是有大功的。
關興一路疾行抵達南鄭。
見關興到來,劉備微有驚訝:“安國,你怎會來南鄭?可是雲長在荊州遇到難處了?”
關興直言道:“陛下,荊州無恙。我這次來南鄭,是來問伯鬆近況的。”
劉備揮了揮手,讓周圍的人退下,簡要的提了隴右的戰事,又道:“伯鬆在隴右立了大功,朕已令伯鬆為涼州刺史。”
關平暗暗鬆了一口氣,又遞上馬良的書信:“陛下,有馬治中書信在此。”
劉備一聽是馬良的書信,頓時明白了關興來南鄭的真正目的,眼神也隨之一凜。
掃了一眼馬良的書信,劉備不由長歎:“季常有弟如此,家門不幸啊。”
“回去告訴季常,貶馬謖為庶民,遷徙梓潼郡為民,聖旨會在朕回成都後頒發。”
“十年內,不許穿錦,不許讀書,也不許任何人接濟,讓其耕種織席謀生。”
“若有作奸犯科,罪加一等。”
“十年後,許其返回祖籍,讀書溫禮三年,再視其才學品性決定是否錄用。”
劉備終究是不忍心讓馬良因為馬謖而心哀頹廢。
十年勞改,從一個高高在上的士人,變成一個最底層的庶民,劉備這是要讓馬謖去吃最底層人的苦。
這個程度處罰,已經是劉備最大的仁慈了。
關興領命而去。
劉備又將這個決定告知諸葛亮和法正。
“陛下寬仁,荊益士民必會敬畏陛下的德威。”諸葛亮拱手讚道。
法正直言道:“陛下對馬謖的處罰,應告知各郡官吏士人,以馬謖為典型,讓各郡官吏士人敬畏律法。”
劉備點頭。
這幾年勢力拓展太快,劉備的內部也出現了不少的矛盾。
尤其是部分荊州士人,認為劉備能有今天都是荊州士人的功勞,荊州士人理當受到最高規格的禮遇。
荊州士人驕矜,益州士人和東州士人自然就不樂意了。
都是奉劉備為尊,誰又比誰高貴?
將馬謖的事擱置,劉備又問及諸葛亮對關中的應對。
“曹丕丟了隴右四郡,必不會善罷甘休,定會伺機再搶隴右四郡,丞相接下來準備如何應對?”
法正也看向諸葛亮,靜待諸葛亮的回答。
對此。
諸葛亮早有準備,細細而道:“在離開隴右前,我與伯鬆私下有仔細討論。”
“伯鬆認為,曹魏雖然在隴右戰敗,但勢力依舊強勁,不可與其正麵爭鋒。”
“故而爭奪雍涼的核心,應以兵民為勝利之本,與曹魏打持久戰。”
“積小勝為大勝,以空間換時間。”
“伯鬆此意,與我蠶食雍涼之策,有異曲同工之妙,我亦深以為然。”
劉備盯著地圖,敏銳的抓住了核心:“伯鬆欲用空間換時間,準備搶占何處立足?”
諸葛亮指著渭水處:“陳倉以東,有五丈原。”
“此地南靠秦嶺,北臨渭水,東西皆深溝,形勢險要。”
“可伺機走褒斜道沿武功水北上,在五丈原立寨。”
“魏兵若來攻,可據五丈原險要抵擋;若魏兵不來,則在五丈原屯田積糧。”
“又有綏陽小穀,山崖絕險,河水縱橫,難以行軍。若是使前軍斫治此道,以向陳倉,則可分賊兵勢,孤立陳倉。”
“伯鬆再走臨渭入陳倉,兩路齊下,自臨渭到五丈原,皆在掌控。”
“如此,雖然不能強取安定郡斷絕隴道,卻也能讓曹魏不敢再往隴右。”
“有我在五丈原,伯鬆則可放心的蠶食涼州。”
“待伯鬆在隴右訓練出騎兵、打造出軍械,而我在屯田積蓄的糧食也足夠,則可一舉攻向長安。”
“這便是,以空間換時間!”
不論是諸葛亮,還是諸葛喬,都明白漢魏如今的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