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先生的金絲雀!
薑慕晚不是個急於求成的人。
從收拾薑家便能看出一二分。
她能靜下心與薑家眾人周旋,去鋪路,去撒網,去步步為營,就足以證明這一點。
此時,包廂內冒著嫋嫋茶香。
季言庭這日一改往日的正經裝扮,一件黑灰色毛衣搭著一件卡其色大衣,整個人少了份商場精英的氣質,多了份時尚。
進了包廂,脫去大衣,隻留一件毛衣在,如此看去,竟然莫名的也有幾分鄰家大哥哥的氣質。
沁人心脾的茶香從鼻息間飄散開來,淡淡的清香頗為醒腦。
薑慕晚坐在對麵,望著季言庭,眼神直白又乾淨。
挺拔的背脊五行中透露出了個人家教。
季言庭同樣靠坐在對麵,與薑慕晚的挺拔不同,這人多了份閒散之氣,雙腿交疊在在一起,一手搭在膝蓋上,一手落在桌麵上。
中華文化上下五千年,飯桌上有飯桌上的講究,茶桌上有茶桌上的講究,旁的不多,各種暗藏的隱形文化就能出個幾本書了。
這日,薑慕晚坐在主位,而季言庭坐在客位。
自古有言,客隨主便。
這個“便”是如何便,還有待考究。
茶桌上,陶壺裡的水逐漸翻滾,呼啦啦的聲響頗具有象征性。
薑慕晚落在膝蓋上的指尖隨著水聲緩緩的起起落落。
古人有言,開水不響,響水不開。
陶壺越是翻滾,這二人,越是淡定。
一方茶室,暗自交鋒。
如此情況之下,誰先開口,誰先妥協。
薑慕晚這人,與旁人不同,你若說她性子急躁,脾氣不好,但更多時候,她是個及其在沉得住氣的人。
她的急躁與脾氣不好,或許隻是針對顧江年罷了。
屋外,進來伊始,陽光本是落在薑慕晚身上。
而後,隨著時間的緩緩推移,落到了季言庭身上。
冬日的下午,天黑的及早。
冬至之後,夜長晝短。
下午時光,恍惚而過。
片刻,水壺的喧囂聲緩緩停下,薑慕晚伸手,拿起一旁放著的濕毛巾落在壺把上,將燒開的陶壺提起來,另一隻手掀開茶盞的蓋子,隨即,將開水注進去。
茶葉在青花瓷的茶盞裡翻滾開來。
卷縮的茶葉遇到開水緩緩的舒展開。
隨即,她伸手,將陶壺又緩緩的放在爐子裡。
冬日的午後,在溫暖的茶室裡煮一壺茶,頗有一番風味。
這二人,各有所求。
是以這日,都丟棄了那身豪門世家慣有的虛假客套。
薑慕晚的茶未能進季言庭的杯子,而季言庭的茶,也未能進薑慕晚的杯子。
嘩啦啦的水聲在度響起。
季言庭提著茶壺往杯子裡倒水。
這人隨著水聲緩緩開腔“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我與薑小姐不同之處是將酒換成茶。”
薑慕晚伸手,低頭拿著茶蓋緩緩的撥著茶盞中的茶葉。
司機季言庭的話,唇邊笑意深了又深。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在這樣一個暮色蒼茫的空閒時刻,邀請好友來喝一杯。
她與季言庭是好友嗎?
用白居易的這首詩來形容此刻的環境,倒也勉勉強強能對上。
可若是要形容二人之間的關係,尚且還差許多。
“我不是劉十九,季先生也不是白居易,你我二人,沒有那種濃厚的可以煮酒論情的情誼。”
也不是可以在暮色時分大雪紛飛的日子一起喝酒的人。
酒色雖流香,但她們二人情誼未至。
季言庭聽聞薑慕晚這淡淡的點評話語,似也不惱火,笑了笑“垓下之戰,楚漢相爭,眾人都言漢高祖劉邦和西楚霸王項羽是敵人,可項羽烏江自刎之後,劉邦卻對著他的屍體嚎啕大哭。”
季言庭抬眸望向薑慕晚,望著她,在道“我與薑小姐不是劉十九和白居易,但希望,也不要成了下一個劉邦和項羽。”
敵人也許早已成了朋友。
隻是、不知曉罷了。
免得往後,留下終身遺憾。
薑慕晚望著季言庭,薄唇微微上揚,她知曉,季言庭是個有手段有智謀的人,是以今日對他的這番言語並不驚愕。
但若論想與和劉邦,若一定要論相愛相殺,她寧願去和顧江年那個狗男人湊一對,也不季言庭有半分糾纏。
你若一定要問所由,膚淺些來說顧江年有顏有錢。
從深層次來說,這個男人不在乎臉麵與仁義道德,她無須顧忌其他。
而季言庭,能為了家族找她合作,就證明,這個男人,要背負的太多。
如她這般人,找個背負太多的,實在是處處受限製。
何苦為難自己?
她伸手,端起茶盞,淺酌了口新茶。
隨即,不急不緩的將手中的茶盞擱在茶托上。
“無論是彭城之戰,還是雎水之戰,斷沒有不下戰書的道理,季先生私自拉開了帷幕,讓一群局外人在台上又唱又跳,可曾問過我這個女主角的意見?”
她冷冷淡淡開腔,嗓音硬邦邦的,帶著幾分寒涼之意。
不大不小的嗓音中帶著些許嘲諷之意。
“薑小姐也知曉,我隻是拉開了帷幕而已,並未做出其他冒犯的舉動,其身正;不令而行這樣的事情,並不適合c市這個圈子。”
季言庭這番話的言外之意是孔子有言,其身正,不令而行,我自身端正,也做出了表率,身而為人,我隻能要求我自己的舉止端正。不去做什麼冒犯薑小姐的事,彆人,我管不了。
這番話,何其可笑,薑慕晚之間落在茶桌上緩緩往下按了按,本是挺直的背脊緩緩往後靠了靠,望著季言庭開口“季先生的這番言論,跟強盜沒什麼區彆,你放火燒了人家的房子,警察抓到你,你卻說,你隻是擦了根火柴,讓火燒這麼大的不是你。”
薑慕晚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女強盜,能言善辯,歪門邪道的話兒一套又一套的,可見了季言庭,才知曉,這人比自己更甚一籌。
“季先生大抵是沒聽過一句話。”
“薑小姐指教。”
“沉默既是幫凶,季先生的言行舉止在我這裡看來跟幫凶無何區彆。”
她們之間,早在昨夜之前。
一個是正人君子,一個是豪門淑女。
誰也沒有將自己粗糙的一麵露出來。
可昨日之後,薑慕晚覺得有被冒犯道、。
那突如其來的求婚跟拿著把刀落在她脖子上逼她就範沒什麼區彆。
得虧酒塔倒了救了她一命。
不然,此時此刻,她不是背上逃婚的罪名。
便是背上不孝的罪名。
“讓薑小姐這般想,是季某做人失敗,”季言庭及其大方的將錯誤攬到自己身上,但是真心的嗎?
不見得。
他反問薑慕晚“不知薑小姐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季先生指教,”她尚且還算客氣、
季言庭望著她,溫溫開口“未曾否認便是認可。”
今日滿天飛的緋聞鬨出來時,薑慕晚身為當事人未曾做出並補救措施,在他這裡而言,便是認同之意。
薑慕晚似是沒想到他會用這句話來懟她,本是麵無表情的臉麵上爬上了層層的寒霜。
“薑小姐與薑家的關係並沒那麼好,你大可有理由做出合理的解釋將一切過錯推到我身上來,但你沒有,所以季某猜想,薑小姐與我不算敵人,”
季言庭的一番話,有理有據。
她跟薑臨關係幾近腦鬨,與楊珊的關係更甚是不用說。
至於薑老爺子,將她從首都拉回c市,過去數月,卻不放權。
對外,說是培養。
可明眼人都能瞧出來,薑慕晚對於老爺子的態度,早已不如當初熱絡。
更甚的是,冷冷淡淡的,帶著幾分隨便之意。
薑慕晚如何想的?
她確實有幾分放任之意。
她的內心及其肮臟,老爺子不是想要季家的權嗎?
她將他想要的東西都握在手中會如何?
比起顧江年提議的氣死他,她更想的是如何一點點的將他送進地獄。
“季先生想如何?”她背脊緩緩貼在椅背上,低沉開口,漆黑的眸子落在他身上。
季言庭伸手提起桌麵上陶壺給自己續了杯茶,望著薑慕晚,用平靜、緩慢的語氣道“薑小姐助我季家上位,我助薑總奪得華眾。”
話語落地,一聲嗤笑聲響起“不知曉的,還以為是季先生要上位。”
言下之意,我憑什麼相信你的片麵之詞。
你季言庭在季家說出的話又有幾斤幾兩重?
要談,也不是由你來跟我談。
“這也是家父的意思,”季言庭大抵是猜到了薑慕晚會不屑,會冷嘲,所以並沒有任何不悅,反倒是沉沉開腔。
季老爺子與薑老爺子或許有多年的情誼在。
但季亥此人,要的是高位,不在乎什麼情誼可言。
一個上位者,若沒有幾分釜底抽薪的本事,隻怕是白混了。
這日清晨,季亥將季言庭喊進書房,道出了如此一番話“薑家慕晚與薑老爺子看來關係並不和睦,薑慕晚並不見得會如了老爺子的意,薑家這一步,怕是凶險。”
“父親有何打算?”季言庭問。
季亥沉默了片刻,才道“不管薑家將來落在誰手上,我們的目的都不會改變,你去探探薑慕晚。”
是以這日,此有了季言庭的那通電話。
“讓你來出賣婚姻?”薑慕晚笑了,果然,這世上所有的豪門世家都一個樣。
“取決於薑小姐。”
“說說看,”她揚了揚下巴,示意季言庭說下去。
“薑小姐想結婚便結婚,薑小姐若不想,對外我們宣稱已經訂婚,二月大選一過,我們分手,分手的主動權在薑小姐手裡。”
到那時候,說是性格不合也好,說是出軌也罷,季言庭不得有任何異議。
薑慕晚聞言,點了點頭,聽起來一切的主動權都在她手中。
於是,她問道“與我而言,有何好處?”
“這期間,在權與人之間,隻要薑小姐不涉及殺人放火之事,季某都能替薑小姐做到。”
“若是做不到呢?”她問。
“季某既然敢誇下海口,就證明絕對不會讓薑小姐失望,”季言庭這話,回答的有幾分技巧,它若是直接回答,到反而將自己至於低處了。
這句及其自信的話語既能躲過薑慕晚的追問,又能在關鍵時刻推卸責任。
當真是極好的。
薑慕晚在心裡為這人鼓了鼓掌。
她一本正經的笑著點了點頭“原來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這是誇獎,還是暗暗嘲諷,全憑聽者去猜想。
底牌已出,此時,季言庭隻等著薑慕晚的答複。
而偏偏薑慕晚,是個多疑之人。
她將手中的茶盞緩緩放下去,而後徐徐起身,居高臨下望著季言庭,隻道出了五個字“我要誠意。”
言罷,提著包,轉身離開。
沒有誠意,談什麼合作?
而薑慕晚的這個誠意,季言庭給不了。
能給的,隻有季亥,他父親。
一如季老爺子所言,薑慕晚最終不會成為一個圍困與內室的女人,她的野心,是多少男人這輩子都不能相比的。
這日,薑慕晚離開茶室時,天色已經漸黑。
冬日就是這般奇怪,白日來不管溫度多高,到了晚上,涼颼颼的風在晚上呼嘯般吹來。
薑慕晚這日,著一件妮子大衣站在茶室門口,目光落在中式庭院的門前,一棵銀杏樹栽在門旁,大部分的樹乾都已經光禿了,唯有幾片枯黃的樹葉還在做垂死掙紮,企圖在樹上多待一日。
這般處境,與她何其像?
明知老爺子不肯放權,她還掙紮在華眾那一畝三分地上。
此時的她,若是足夠硬氣,應該轉身就走的。
可、臨陣脫逃這四個字從來不曾出現在她薑慕晚的字典上。
她竟然到c市了,就該站上巔峰,
若兩手空空回去,怎對得起宋家這些年的養育之恩?
這日下午,楊珊約了好友出門。
這名好友,還有一個身份,那便是郭穎的同學。
二人躺在美容院的隔間裡,聊著家長。
突然,闊太話鋒一轉,同楊珊道“你們薑家是不是好事要將近了?”
這個好事將近,說的是什麼,楊珊心裡知曉,她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倒是平靜回應“八字還沒一撇呢!”
“整個c市誰人不知你們薑家女跟季家公子的好事?你跟我說八字還沒一撇,我可不信,”闊太這話中帶著幾分玩笑之意。
楊珊聽及此,歎息了聲“我一個繼母,許多事情也摸不透,都是薑臨跟老爺子在操心,我不管不好,管多了也不好,索性就識相點。”
“你這算什麼?等往後繼女出嫁的時候更有你煩的,不說彆的,就說著嫁妝之事,多給了,你肯定舍不得,但若是不給或是給少了,季家也是豪門貴族,肯定是有意見,到頭來,你裡外不是人,那才叫一個難受呢!”
那人好似是過來人似的,說出來的話啊!
頗有那麼幾分道理。
提及這個,楊珊冷嗤了聲,不知是這真不屑還是什麼“估計也不需要我操這個心,當初離婚時,本就是給了她親媽,嫁人此事,也輪不到我這個後母來伸手,再說,我可聽我們老爺子說過,她本在首都就定了婚的,且還是赫赫有名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