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先生的金絲雀!
院落裡,初夏的晚風緩緩流淌而過。
帶動了宋蓉的衣袍。
白色的茶服裙擺落在地上。
屋子裡竄出來的兩隻貓在她腳邊扒拉著她的裙擺。
那模樣,看起來恬靜而靜美。
“你一介凡人,即使違背道德,磋磨人心也無法律可製裁你。”
“有些人冠冕堂皇是因為身處高位,而另一些人冠冕堂皇,是因為知道法律製裁不了自己。”
夜幕深深,這位上位者的話語淡的可怕,像極了一個無任何情緒的冷血動物。
宋蓉用淡薄的話語講他踩下神壇。
上位者用涼薄語氣將她從高位拉下來,入了凡塵不說,還要將她放到肮臟之地滾一滾。
“宋蓉,你當真就問心無愧嗎?”
身處在他們這個圈子裡的人,誰也不是乾乾淨淨的,或身或心都有肮臟處。
宋蓉之所以可以站在道德製高點就指責夏以深,無非就是她與上位者不再同一條道上。
不食肉糜不知其臭。
這句話就是宋蓉罵夏以深最直白的參照點,
而夏以深呢?
他的話無疑是在譴責宋蓉,千秋萬代,違背法律可以處刑,草菅人命可以處刑,唯獨薄情寡義不行。
沒有良心隻會受人譴責,但不會被處斬。
位置不同,所思所想不同。
而同一件事情放在夏以深跟宋蓉的位置上即便兩人的處事方法是一樣的,可於夏以深而言,或許是死刑,而於宋蓉而言,挺多就是道義上的譴責。
當年的恩愛人走到現如今,剩下的隻是滿身傷痕和一些揮之不去以及難以抹掉的記憶了。
宋蓉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夜風帶動她的發絲,一頭乾淨利落的短發讓她顯得更加乾淨。
即便多年過去了,大家都已滿身傷痕,而宋蓉卻依舊是當年的那個少年人。
“是我逼你上高位的嗎?”
這句反問。
及其紮心。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的道理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懂,我們不是少年人,也不是成年人了,是中年人,已經到了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的年紀了。”
“你為了權利將我們步步緊逼,逼出了人命。”
“到頭來跟我聊什麼問心無愧嗎?”
“我無愧天地,無愧父母,無愧子女,愧於你?也不見得。”
“我對你、已算是仁至義儘,畢竟————”宋蓉說著,將手中的杯子擱在桌麵上,笑了笑。
“我給了你新生。”
宋蓉的話,不重。
以她這般溫柔的脾氣,也說不出來什麼重話。
音調不重,但是分量卻不輕。
“有人先苦後甜,有人先甜後苦,有人先栽樹後乘涼,有人先乘涼後栽樹,閣下,說句不好聽的,你在我宋家樹下乘涼,卻還嫌我宋家樹太大。”
“受人恩澤不知感恩就罷卻還想來修建施恩者的枝丫?”
“忘恩負義者頗多,與你者無二三。”
六月的夏風不算涼,也不算熱。
但有些灼人。
且還灼心。
夏以深望著宋蓉的目光冷漠的可怕。
一如深淵,望不見底。
在與宋蓉為數不多的幾次交談裡,夏以深都覺得自己像個乞丐。
站在宋蓉跟前祈求什麼。
而她是救世主,是施恩者。
是布施的大善人。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段,他這輩子在宋蓉跟前隻怕是都抬不起頭來了。
永世不得翻身。
清輝月色下是,二樓東邊臥室厚重的窗簾後有人影微微走動。
薑慕晚透過窗邊的縫隙望著院子裡的景象。
眸色深深,若有所思。
“在看什麼?”
顧江年剛從?書房出來,見薑慕晚著一身嫩粉色睡袍站在窗邊。
微含著的肩膀隱在睡袍下,肉眼可見的纖瘦。
男人走近,站在薑慕晚身後,伸出指尖微微挑開窗簾的縫隙。
見到了樓下的身影。
顧江年挑起窗簾的指尖微微一緊。
在空中僵了半分。
而後落下,溫厚的掌心落在薑慕晚的肚子上“怎麼一點肉都沒長?”
薑慕晚微楞。
她的思緒仍舊在樓下宋蓉的身上,聽到顧江年這麼一說,難得的,心頭一緊。
“什麼?”
“說你沒長肉。”
“洗完了就躺著歇會兒。”言罷,這人帶著薑慕晚往床邊去。
而顧太太呢?
回身時,還不忘用餘光掃了眼院落裡的二人。
…………
夏以深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眼眸中的神色平淡的像一汪清水。
“也是,符合你宋蓉一貫的行事作風。”
夏以深的這句話,頗具深意。
他很了解宋蓉。
但這份了解在經年之後不能明說。
夏以深跟宋蓉之間的感情。
深?
淺?
都不好說。
“即便當了負心漢你也是有資本狂妄的。”
宋蓉在夏以深跟前有足夠的資格狂妄高傲。
因為在夏以深跟前,她向來是天上仙女。
清冷孤傲、高不可攀。
屹立於跟前時,就像上天的王母娘娘在俯瞰眾生一般。
夏以深緩緩起身,低眸望著坐在椅子上的宋蓉。
眸色複雜晦暗。
許久,嘴角玩出一抹意味難明的淺笑“幸好,你也不幸福。”
言罷,上位者轉身離開。
哐當。
宋蓉手中的杯子落在了石桌上。
他的那句幸好,你也不幸福,無疑如一根針,狠狠的紮進了宋蓉的心裡。
讓她難以喘息。
胸口深處好像是缺了一塊一樣。
難以填補。
宋蓉看著石桌上碎了的上好茶杯。
眸色中有什麼東西流轉而過。
快到讓人抓不住。
與夏以深和宋蓉而言。
他們都是一條路上的人。
不管這條路上他們往哪邊走了。
是向東還是向南,可終究、根還在一處。
要好,大家一起好。
要不好,大家一起不好。
就是如此。
也正是這般。
這世間就是這麼殘忍,隻有身受,才能感同。
追權利的去追權利,追家庭的去追家庭,反正、都會後悔。
都不幸福。
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夏以深的車揚長而去時。
宋蓉落在破碎玻璃渣上的視線都沒有收回來。
二樓臥室。
浴室裡,流水潺潺的聲響在耳邊響起。
薑慕晚靠在床上,膝蓋上放著一本孕婦營養書籍。
這大概是顧江年平常看的書,隨手放在床頭上了,而她今日靠在床上覺得無聊順手拿了起來。
可拿起之後。
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往日裡可以看懂的文字,在今日好像都成了天文符號。
然後飄呀飄呀,不知飄到了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