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多少事!
清了清嗓子,謝道韞壓低聲音問道“杜英此人,阿爹如何看?”
謝奕慢慢放下手中的湯碗,打量著自家女兒“怎麼,對杜賢侄有興趣?”
“什麼啊。”謝道韞無奈,“很明顯是杜英對爹爹感興趣。”
“啊?!”謝奕臉上的肉都抖了一下。
“怎麼?”謝道韞奇怪,這什麼反應?
杜英擺明了想要和你拉近關係、抱大腿,這你看不出來?
“沒,沒什麼事。”謝奕趕忙打岔,“那阿元覺得,杜賢侄另有圖謀?”
想歪了,想歪了。
謝道韞並沒有在謝奕奇怪的表情上過多糾結,徑直說道
“這也無從知曉,但是杜英應該是想要借助爹爹之力,儘可能的為關中盟,也為自己爭取到更多的好處。
關中盟到底隻是一個小小的塢堡聯盟,不成氣候,可是有了阿爹的幫助,他現在已經躋身督護之列,也算是有官職在身,之後必然還想要借助爹爹,讓關中盟有更多表現的機會。”
“互相扶持罷了,這是自然。”謝奕無所謂的說道,“沒有杜賢侄,也沒有子午穀之戰的勝利,若能提攜,固所願也。”
謝道韞卻搖頭說道“可是阿爹,杜陵杜氏······終究不是江左世家,杜英的背後,還有涼州,甚至······本來就應該是涼州才對。”
謝奕原本想要再次端起湯碗的手,頓在那裡,僵硬了一會兒,緩緩收回來,按在膝蓋上,他微微向前探身,皺眉說道
“阿元的意思是,這背後其實是涼州想要借助王師,進兵關中?”
“杜氏既在涼州,終歸涼州。因此杜英之功績,豈不是杜氏、豈不是涼州之功績?關中盟之地盤?豈不也是涼州之地盤?”
謝道韞不無擔憂的說道
“涼州偏安?本不足為慮。然,涼州若借關中盟而入關中?占據州府、安撫百姓?那麼涼州可還能稱之為‘偏安’?”
謝奕登時神情肅然。
這個問題,他之前還真的沒有考慮過。
畢竟無論是在杜英還是在關中盟身上?他都很少看到涼州的存在。
可杜陵杜氏的根,終究在涼州。
杜英行事?必然要為家族考慮。
到時候在關中?涼州可就有本錢和桓溫分庭抗禮了。
再加上蠢蠢欲動的江左各家,還有潼關外虎視眈眈的中原梟雄們······
謝奕登時覺得一陣頭大。
關鍵是,謝道韞這話無疑是在提醒他,杜英所做的一切?不見得就是真的為了王師好?而隻是為了能夠在暗中為關中盟,也為涼州攫取更大的利益。
因此此時自己扶持提攜他,實際上何啻於養虎為患?
涼州,終歸不可能真的成為典午順臣,這也是朝堂上早就已經達成的共識。
雖然覺得問計於自家閨女有點兒丟人?不過謝奕此時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阿元可有良策?”
謝道韞故作沉吟,並未回答。
謝奕登時瞪眼“彆磨蹭了?看你這丫頭的樣子就知道已有定策,難道還打算瞞著爹爹?”
“自然不敢。”謝道韞趕忙回答?旋即狡黠一笑“不過還是有一個小小的條件。”
謝奕皺眉“說來聽聽?”
“阿爹若是三月不飲酒,那麼便告知阿爹。”
謝奕怔了一下?旋即拍了拍桌子“這?這是什麼條件?!不合理?想得美,不接受!”
接著,他的胡子都被吹起來“好歹我是你爹爹,有話不說,還要倒提條件、威逼利誘,這,這還有沒有天理了,還有沒有家規了?”
謝道韞似笑非笑,隻是看著他,一言不發。
胸有成竹。
謝奕又吹了吹胡子,看女兒根本不吃這一套,不由得哼了哼,提起來的一口氣也就散了
“罷了,罷了,有其母必有其女,真是怕了你們了,為父答應便是,現在可以說了吧?”
謝道韞這才不慌不忙的又給他倒了一杯熱水
“現在王師北定關中,仍然還有需要關中盟鼎力相助之處。”
謝奕有氣無力的說道
“你知道就好,所以不管有何猜測,合理與否,現在都不是和杜賢侄吵鬨的時候。”
謝道韞卻微微搖頭“話雖如此,但是······我們並非不能早做準備。未雨綢繆,總勝過屋漏再補。”
“此言怎講?”謝奕皺眉。
“如果杜英和涼州仍然保持密切的關係,而或者甚至和大多數世間塢堡一樣,結交雙方,甚至三方,包括氐人······”
“氐人就不太可能······”謝奕忍不住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