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多少事!
這些事裡麵,或許並不包括張口向朝廷要官職。
但是杜英並沒有必要去賭,讓謝道韞以女兒的身份好好向她爹解釋清楚,然後再讓謝奕去跟桓溫解釋,自然要比杜英直接把關中盟的官職劃分表單拍在桓溫的桌子上來的好。
至於杜英非得要上報給桓溫和謝奕的目的,也顯而易見。
關中盟現在已經是王師的一部分了,是晉朝子民,自己分封派遣官員這種事,當然不能沒有經過允許就去做。
實際上桓溫自己就有這樣的權力,把杜英提拔為督護,他沒有征得任何人的同意。
但是杜英現在顯然還不夠格,至少他需要桓溫點頭,才能讓關中盟的職位變得“合法”。
隻有這樣,這些關中盟的官吏們才應該算是真正的晉朝地方官吏,之後不管是升遷、提拔而或者貶謫,都應該和晉朝地方官吏一樣。
大義名分,亂世之中,也依然不可或缺。
而且亂世結束之後,又有誰能夠說當初的這些官職安排不算數?
這是擺明要趁著現在桓溫離不開關中盟的支持而趁火打劫。
謝道韞反應過來之後,下意識的是想要拒絕的。
關中盟,或者說主導關中盟的眼前這兩個人到底懷有怎樣的心思,謝道韞並不清楚。
她知道也欣賞杜英的能力和才華,但是她從來沒有真正放下對杜英的提防和戒備。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其實現在這句話也未嘗不可適用在杜英身上。因為杜英所代表的並不是南渡的世家,而是涼州的世家,而是關中的百姓。
這些留在北方的漢人,雖然也是漢人,但是他們的政治訴求和利益要求和南方一樣麼?
當然並不可能完全一樣。
至少這些北方世家們是不可能願意讓東南世家騎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的。
而且北方的百姓們對於江左世家肯定也有抵觸。
當年一手造成如此亂世的是你們,後來丟下萬千百姓、腳底抹油跑到南方去的也是你們,現在卻又讓北方世家和百姓都繼續成為東南臣屬,又是憑什麼?
而且南方的那些政策和製度,擺明是偏向於東南世家利益的,我等北方胡塵之中苦苦掙紮的人們,為什麼又要為了你們的利益而努力、而遵從?
謝道韞並不真的相信杜英他們作為本地的地頭蛇,會乖乖的融入到整個東南或者以桓溫為代表的荊州體係之中。
大家之間的關係,永遠都隻可能是合作,而不可能是真正的上下級。
桓溫應該也是清楚這一點,所以他隻是丟給了杜英一個“督護”的職位,但是隻字未提對關中盟的下屬文武官吏們如何安排。
隻要有機會?杜英他們肯定會謀求更加獨立的地位?無論是在土地和軍隊的掌控上,還是在朝堂的話語權上。
隻不過現在的他們還很弱小?所以隻能尋求庇護罷了。
可這庇護如果真的一直在他們的頭上?那麼有何亞於養虎為患?
到時候北方世家勢力的重新崛起,所搶奪和擠占的?肯定還是東南、荊州各方的利益和位置。
但是話說回來,這一切?終歸隻是謝道韞以及桓溫等人的揣測和懷疑?而且是最壞的一種可能。
以關中盟現在的弱小,杜英真的不想努力了,打算以後就抱著桓溫的大腿過日子,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
關鍵還得看杜英如何取舍。
現在的杜英?則顯然不可能告訴他們?甚至不會流露出來一點兒在這方麵的態度。???biai
所以謝道韞麵對杜英陳列出來的條款和講的明明白白的道理,其實根本沒有反駁的餘地。
就目前來看,杜英的確是在穩定一方、的確是在幫助大軍搜集糧食,也的確是在晉朝地方州郡的框架之內安排他的人手。
以關中盟現在的人口和地盤以及所掌控的軍隊數量,顯然已經達到了一個偏遠州郡的規模。
怎麼也挑不出來毛病。
謝道韞一直沉默?而杜英和王猛似乎胸有成竹,早就已經料到她最後會做出怎樣的選擇?所以就這麼好整以暇的看著。
注意到他們兩個帶著笑容的神情,謝道韞突然在心裡沒來由的泛起來杜英之前說過的話“又來這一套未卜先知。”
當下?她也隻能無奈的說道
“此事事關重大,但是也的確有利於關中盟的運作。正是多事之秋?糧草收割為重中之重?關中盟上下能夠明確職權劃分?自然也能讓此事事半功倍,盟主和軍師有心了。”
王猛微笑道“若是如此推行,以後怕是要叫‘主簿’了。”
謝道韞不置可否,接著說道
“此事能行與否,還是要詢問一下征西將軍的建議為好。餘即刻修書一封,稟報家父,再請家父轉達給征西將軍。有家父背書,征西將軍應當不會反對。”
“那就有勞謝掾史了。”杜英打趣道。
謝道韞趕忙糾正道“既然未定,還是不要以官職稱呼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