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多少事!
在王猛的心中,若是師弟仍然走在之前他們已經決定的路上,那麼自然是好事。
如果師弟有所偏頗,那王猛現在也不可能丟下他離開,當然是想儘一切辦法掰直。
現在都已經上了賊船,也斷沒有說下船就能直接跳下去的可能。
對此,王猛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之前就向師弟直接闡明過自己的想法,隻是讓王猛覺得奇怪的是,師弟雖然滿口答應,但是還是表示,“掰直”就不必了,師兄如果可以的話還是換一個詞比較合適。
聽著怪怪的。
這導致王猛琢磨了很久,直和彎,有什麼特殊的含義麼?
王猛果斷的岔開話題,也算是讓氣氛不至於太過悲傷。
杜英微微靠向謝道韞,正好對上謝道韞撇過來的目光。
眼眶一樣微微泛紅,倒是還不至於直接哭出來。
畢竟她所經曆的還隻是深閨夢中的相思和牽掛,沒有到與愛人天人兩隔的地步。
而且雖然是一個女文青,但是謝道韞的內心比杜英想象之中的還要更堅強一些。
“杜郎七言,字字血淚,戰事之慘烈,婦孺之悲哀,皆在其中。”謝道韞柔聲說道,“杜郎並不喜歡戰爭,對麼?”
杜英點了點頭。
出生於和平時代,他從來都想做一條享受和平安樂的鹹魚。
奈何時代不允許,實力也不允許。
既然有這個能力,自然就要承擔起更重的任務,自己的隱居安樂,又如何有天下太平來的重要。
“道韞明白。”謝道韞微微一笑。
杜英頓時有些詫異“你明白什麼了?”
我都還沒明白。
謝道韞負手而立,看著他“杜郎心向太平,而又不畏懼戰爭,於道韞而言,就足夠了。”
杜英露出奇怪的神情,謝道韞索性解釋一句
“古往今來,多少梟雄都曾有清平誌,奈何最後或身不由己,或利欲熏心,頻頻攻伐,燃起更多的戰火,天下愈發混亂。”biai
杜英不由得苦笑“戰爭,隻要挑起來,就很難說正義與否,永遠都是相對的。”
頓了一下,杜英的語氣肅然幾分
“餘從未懷疑,真的想要天下太平,唯有以戰止戰。而且在這一次次的征戰之中,餘之所向,亦然是神州一統、天下再無戰事。”
這一次一直在旁邊思考著什麼的王猛和其餘隨同官員、幕僚們,也都不再保持沉默,他們或許覺得盟主之前所說得有道理,又或許覺得盟主是在吹牛。
但是至少現在,他們能夠感受到盟主話中的誠意。
這個年輕人,似乎真的會這麼做,一以貫之。
或許是他一手締造了一個關中盟,或許是他帶著漢人從胡塵之中走了出來,又或許是因為此時他說出的話,擲地有聲。
三言兩語之間,已到軍營。
戰死將士的屍體,都在營寨外掩埋並且做好了標記,初秋的天氣隨時都會轉熱,大家不敢耽擱。
真的要是爆發了疫病,關中盟經不住這個折騰。
但是士卒的遺物,此時都歸類整理。
每一個人參軍時發給的木牌,寫著他們的編號,這是關中盟士卒們用來識彆身份的重要手段。
簡單,卻能讓將士們心裡安穩,覺得自己即使是戰死之後,也不至於成為無名屍體,不會變成傳到家中的一聲“失蹤”。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對於安土重遷的漢人來說,這本來就很重要。
一個個木牌擺放在一堆堆簡單折疊收拾後的衣物上。
不少衣物,甚至木牌,都沾滿了血跡,宣告這些東西的主人生前曾經經曆惡戰。
而活著的將士,還有五六百人,已經在一側列隊。
他們的手臂上捆紮白布,一個個肅然佇立。
哭聲,在刹那間揚起,很快整個軍營中,哭聲大作。
眷屬們相互攙扶著、安慰著,而又相對而泣。
謝道韞默然站在杜英的身邊,此時的她,似乎覺得自己很幸運。
父親、兄弟和愛人,都在之前這一場惡戰中廝殺,而他們還是活了下來。
“這隻是五百人。”杜英輕輕歎了一口氣,“北上戰於灞橋,折損的兵馬更在千人以上,死的人太多,其中很多就算是找到了木牌,也找不到完整的屍骨了。”
“她們應該多麼盼望自己來到這裡之後知道自己得到的是假的消息,自己的夫郎兄弟仍然還生龍活虎。”謝道韞攥緊了手,喃喃說道。
“禮曹是不會出現這種錯誤的,我相信你。”杜英如是說道,同時輕輕地攬住謝道韞的腰。
謝道韞掙紮了一下,也就隨著杜英了,此時她的心中也是五味雜陳,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悲傷湧上來,隻想陪著這些哭泣的人們一起哭、一起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