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多少事!
王坦之臉上的錯愕稍縱即逝,接著露出“原來如此”的笑容,他仍然端坐在那裡,姿勢不變,但目光在王凝之、謝奕等人身上掃來掃去,似要看一出好戲。
而王凝之好像這個時候才回過神來。
他猛地打了一個哆嗦,差點兒直接軟倒在地,緊接著便一揚袖子,遮住臉麵,在眾目睽睽之下,轉入屏風後!
這一下,不隻是桓濟、韓伯等人,就連謝奕他們也愣住了。biai
不管怎麼說,王家的刀劍還橫亙在謝奕等人身前,即使是王師的弓弩已經架設在牆頭,那謝奕他們人質的身份還未改變,王家想要談,還真不是不能談。
結果誰曾想到,作為大堂上主心骨的兩個人,桓濟顧左右而言他,但是至少還有勇氣站在這裡,可是王凝之,竟然一句話都不說,轉身就走?
王家部曲們顯然也愣住了,不過他們很快一個個追上自家少主。
不管少主做出什麼荒謬的決定,他們的首要任務都是保護少主的安全。
原本吃瓜看戲的韓伯和阮寧等人,頓時吃不下去瓜了。
這······他們驟然間發現,從杜英,到鄧羌,再到謝奕等人,目光一下子都彙聚在他們身上。
“蠢貨。”王坦之罵了一聲。
聲音不小,就是明擺著罵給所有人聽的。
接著,王坦之越眾而出,看著站在那裡的杜英,拱手行禮
“太守遠征在外,今日竟能折返長安,當真令人驚喜。請柬之上,雖無太守,但太守不管何時來,都是王家座上貴客。
王家少主叔平賢弟身體有所不適,因此還請太守入內稍等,餘當先敬太守一杯,為太守接風洗塵。”
杜英這才舉步向前。
眾人頓時明白,杜英遲遲未動,並不是判斷不清眼前局勢,而是在等。
他在等王家有足夠分量的人出來迎接。
然後下一步,自然就是把王家的臉麵,按在地上狠狠地踩!
不過現在······王凝之自己顯然已經不要臉麵了。
王坦之咬著牙,又暗罵了幾聲“蠢貨”,同時趨步而行,直到杜英身前不遠處。
他行的快,行的緊張,在台階上都差點兒滑了一跤。
不過在場,沒有人敢笑。
因為杜英也在前行,而他麾下的虎狼之士湧入院子中,控製住了在場的所有賓客。
這些來自於關中不少世家的子弟,將是杜英接下來向關中這些牆頭草世家問罪的證據。
那些還能笑的人,此時也隻有雙手抱頭、蹲在地上。
相比之下,至少王坦之還站著。
杜英從王坦之身邊走過,一句話也沒有說。
王坦之手裡還端著酒杯,頓時僵硬的立在那裡,感受著杜英的步伐掀起的風直接拍打在他的臉上。
他不由得勉強擠出來一絲苦笑。
風拍打著他的臉,而杜英抽的,可是整個王家的臉。
杜英雖然沒有搭理王坦之,跟在杜英後麵,活像是一個帶刀護衛,而不是沙場悍將的鄧羌,倒是沒頭沒腦的丟下了一句
“這裡是琅琊王氏的府邸。”
王坦之幡然醒悟,猛地回頭看過去,所看到的,隻有杜英拾階而上的背影。
杜英還是不介意和王坦之談一談條件的,隻不過他期望王坦之是以太原王氏,而不是琅琊王氏的附庸的身份出現。
隻有王坦之徹底和琅琊王氏做了割裂,杜英才願意把他當做盟友。
王坦之自失的一笑,將杯中酒灑在地上。
似乎是在惋惜什麼,又似乎是在懷念什麼。
杜英自然是沒空搭理王坦之的,大冷的天,他還巴望著能儘快把這場風波平定下去,然後回去老婆孩子熱炕頭呢。
哦對,還沒孩子,隻有老婆。
還得加把勁啊。
桓濟就站在距離杜英不到一丈的距離上。
他微微後仰,可是就是咬著牙不退半步。
可是杜英沒有說話,目光掃在他身上,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一樣,接著就直接越過桓濟,看向他背後一副入定姿態的張湛。
張湛似乎也感受到了杜英的目光,緩緩睜開眼。
桓濟也察覺到了異常,此時他的心中猶然怨恨張湛沒有攔著自己,一步錯以至於步步錯,如今生死都捏在杜英的手中——今日事不成,桓濟就清楚,他會變成大司馬府的棄子。
杜英仍舊掌握長安太守府的實權,掌握控製著整個西北的數萬兵馬的實權,那麼桓溫就不會強行逼迫杜英,而是會選擇轉而拉攏杜英,如此一來,得罪杜英的桓濟,大司馬府不要也罷。
桓溫本來就是以放養的方式養育這幾個孩子。
不成才,留之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