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多少事!
似是在追憶往事一般,王猛微微抬起頭,喃喃說道
“仲淵原來就曾說過,這世上啊,哪有什麼神仙和救世主,哪有什麼聖人和佛祖,老天爺也有時候開眼,有時候閉上眼睛假寐,否則這人間已經苦難久矣,為何遲遲沒有聖人和神仙的關懷?
說到這裡,他已經重新看向鄧羌,攥緊拳頭
“那些啊,都靠不住,我們真正能夠依靠的,是祖輩們留下來的教訓,是我們自己的想法,還有這個!”
王猛揚了揚自己的雙手,不等鄧羌回應,接著說道
“餘前來上黨,伯夷可知所為何事?”
鄧羌儼然還沒有從剛剛王猛所說的驚世駭俗的想法中回過神來。
直到王猛重複了一遍,他方才愕然回首,緩緩說道
“大概是為了河洛的戰事?”
“鴻溝那邊打起來了,爾可知道?”
“這個自然知道。”鄧羌呼了一口氣,先把各種雜亂的心思壓下去。
王猛接著說道
“不管鮮卑人意欲何為,王師既然能夠殺過鴻溝,就足以說明鮮卑人在河洛,至少還沒有做好和我們正麵衝突的準備,或者說他們從一開始就低估了我軍在鴻溝的布局,又或者是······低估了整個王師的戰力。”
鄧羌本來就有著很敏銳的戰場知覺和判斷能力,聽王猛說到這個份兒上,哪裡還不明白王猛的意思?
既然鮮卑人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那麼王師自然要趁此機會擴大戰果,總不能乖乖等著鮮卑人把兵馬從其餘地方調集過來吧?
河東和河洛的王師加起來,都擋不住那十萬鮮卑人主力。
“但是,就算是能夠速戰速決,拔下諸如枋頭乃至於整個青州這般要地。”鄧羌思索著說道,“鮮卑十萬大軍一旦回援,那麼我們反而要腹背受敵,隻是憑借大河一線,如何能抵擋河北和青徐兩個方向而來的鮮卑人所構成的夾擊之勢?”
王猛用神奇的眼光看向鄧羌,看的鄧羌背後一陣發毛
“怎麼了?”
王猛笑道
“古人雲,士彆三日,當刮目相看,誠不我欺!”
沒有想到,原來最喜歡的就是陷陣先登,隻關心一場戰鬥怎麼打,而從不關心,或者說懶得關心戰略方麵問題的鄧羌,現在竟然也能把目光放的這麼長遠了。
“這樣不好麼?”鄧羌反問,好想知道王猛正為什麼感到驚訝。
“戰爭還沒有開始,就已經顧慮到方方麵麵,知前路、留退路,這的確是一個主帥應該具備的,這很好。”王猛笑道,“隻是驚詫於你的變化而已。”
鄧羌笑著說道
“出兵上黨,占據這一塊高地,便是為了隨時支援河內、河東兩處戰事,還要直接牽製河北的鮮卑人,都督和副帥一致同意讓餘率軍出擊,自然對餘寄以厚望,餘也不能讓他們失望,身在其位,有所不足之處,自然極力彌補。”
王猛感慨道
“大浪淘沙,始見真金。卿為璞玉,今日光芒閃現矣!”
鄧羌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得賴於都督信任而已。”
王猛擺了擺手
“這種事,三分由天定,三分在人事,剩下的四分在自己。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說正事,餘前來上黨,就是為了督戰,令爾率軍進攻河內。”
“雁門那邊,不是有所謀劃麼?”鄧羌好奇的反問。
這也是他一直對王猛的到來感到奇怪的地方。
一直嚷嚷著要打雁門的你,為什麼突然把目光轉移到了河內?
“河洛一戰,鮮卑人的不足固然已經暴露出來,但是正如你所擔憂,鮮卑人的缺陷還是可以通過增加兵馬來彌補的,稍有不慎,反倒是我軍會陷入到亂軍叢中,難以脫身,我們現在既沒有勇氣也沒有實力去麵對鮮卑十萬大軍的衝擊,哪怕這十萬大軍因為後路已斷,所以軍心潰散、各自為戰。
更何況還可能會有最壞的情況,也就是其軍中上下,齊心協力、破圍而出,到時候我軍會在青州被鮮卑人的騎兵切割、合圍。
鴻溝之戰,得賴於風雨,再加上地勢,鮮卑人的騎兵無所發揮,但在青州原野上,怕是難說。
因此都督本就沒有趁機拿下青州之意,兵向青州,其主要的目的還是適當減輕兩淮的威脅,尤其是我軍要在淮北麵對鮮卑人,所承受的威脅更在淮南各軍之上。
但是河內和青州不同,河內地處王屋之下,大河北岸,山水包夾,地勢雖然平坦,但南北都有險可守,整個河內也無易守難攻之城,並且毗鄰上黨和河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