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多少事!
恰在此時,疏雨走到杜英的身邊,壓低聲音說道
“公子,有河東和涼州的奏報送來,另外關中那邊也已經積壓了不少公文,郗家姊姊請公子回去處理決斷。”
能送到許昌的公文,本來就是謝道韞和留守長安的閻負、韓伯等人所決斷不了的,郗道茂自然也就隻能歸歸類而已。
除了關中更西和更北的消息之外,還有一個獨占另一條信息渠道、同時向關中和許昌發送消息的王猛。
杜英無奈的皺了皺眉,旁邊的任渠已經會意,拱手說道
“都督儘管去處理要務,此地有屬下和周將軍在,不會有差池。”
杜英也隻好點了點頭。
當自己已經肩負起來更重擔子的時候,終歸也不可能和原來那樣與士卒們如此親近了。
但至少,杜英還是在儘量避免出現隔閡,士卒們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至少現在他還能夠看在眼底。
這是我的軍隊,我的兵啊······
杜英露出些笑容
“弟兄們訓練辛苦了,這月餉錢翻倍,另外,今天晚上好好犒勞一下將士們,餘以都督府內庫的名義買下五十頭豬、三十頭羊,送來軍中,給將士們加餐。”
任渠趕忙拱手應諾,但他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向前一步,低聲說道
“都督,現在關中錢糧彙集遇到了些困難,都督願意以內庫購買豬羊,屬下感恩戴德,但是給將士們加餉,一下子加那麼多,是不是會給關中帶來太大的麻煩?”
倒不是有如此大的好處落在眼前,任渠卻想要往外推,而是大家講求的是可持續性的收入啊,若是直接把關中的財政弄垮了,以後那就是欠餉了。
在這一點兒上,身為將領的任渠自然還是很通透的。
杜英搖頭,他伸手向南指了指
“無妨,很快就有錢了。”
在他的背後,是士卒的陣陣操練聲。
在他手指的方向,則是他們曾經戰鬥過的地方。
而這也讓任渠收起來愁容。
關中王師千裡奔襲、幾次血戰,甚至還曾多次身處險境之中,現在也的確是收些好處的時候了。
“朝廷那邊······會這麼爽利麼?”任渠忍不住問道。
杜英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話說你一年多之前還是朝廷將領來著?
不過任渠現在能夠把自己擺在和關中同路的位置上,杜英自然是高興的,他的心境,也一樣可以代表最初投靠關中的南方將士心境。
而隨著他們這一批人已經完全開始為關中考量,又會影響到後一批人,一直到關中把現在從四麵八方彙聚來的豪傑,化為己用。
任渠沒有看明白杜英的眼神,隻道是杜英認為在這眾目睽睽之下,直接開口閉口就是朝廷,有所不妥,所以下意識的想要打哈哈送杜英走,杜英卻微笑著解釋道
“我們千裡殺過來,幾番血戰,也算是為朝廷擋住了滅頂之災,朝廷總不可能寒了人心的,否則下一次,就需要他們這些文弱書生,赤手空拳去麵對鮮卑人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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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戰,卻還真真切切的在八公山下持續著。
鮮卑人的多次進攻都被打退之後,顯然也被激起了凶性。
淮水,他們都踏過來了,結果現在一座小小的八公山,讓他們甚至都看不到壽春城的真麵目,自然是丟人的。
而且夜長夢多的道理,誰都懂。
鮮卑人本來打的就是一個王師的猝不及防,後來在淮東慢慢收攏部隊,也已經耗費了很多時間,如今再不能快速突破八公山淝水防線的話,那麼就會落入桓溫和壽春守軍的夾攻之中。
可想而知,此時桓溫肯定在率軍南下,日夜兼程殺來八公山。
沒有在渦水吃飽的桓溫,勢必要在淝水再飽餐一頓。
因而現在那些嗷嗷叫撲向王師防線的鮮卑人,落在謝玄和諸葛侃的眼中,才覺得他們的行為是正常的。
之前的緩慢進軍,著實弄不明白。
但是鮮卑人變得正常了,自然也就意味著王師要付出慘重的代價才能阻止他們的前進。
從山坡上向下看去,鮮卑人的屍體已經鋪滿了胸牆前的壕溝,他們大概也是打算用這種最簡單粗暴而血腥的方式,儘可能縮小和居高臨下的王師之間的差距。
而鮮卑人也通過架設木板和短梯的方式,構築了幾個越過壕溝、直接上胸牆的通道,現在雙方也正圍繞著那通道廝殺,來回爭奪。
戰事打到現在,在前線,近乎所有的編製也都已經被打亂了。
校尉和仗主們也好,士卒們也罷,誰不是渾身淤血,提著刀拚命地砍人,哪裡還知道自家主將而或自家士卒在哪裡?
於是,謝玄之前編練新軍所帶來的好處,自然也就體現出來了。
反正怎麼都是手持三種不同、卻可以相互配合兵刃的士卒,混亂的陣仗中,左右兩邊一湊,還是很容易就湊出來的。
更或者,就算是狼筅、長矛和刀盾湊不齊,兩個刀盾手背靠背,或者兩個手持狼筅的士卒劈頭蓋臉的橫掃過去,再加上另一個士卒負責在後麵撿漏、打掃戰場,一樣可以打出一方天地。
關鍵就在於,三個人湊在一起,就能打,不需要等待命令,從目的上來說,有瞄到鮮卑人的弱處,有頂住鮮卑人的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