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多少事!
這可能是一句感慨,也可能是一句試探。
杜英灑然一笑
“世事如潮,人在潮中,順勢而為罷了。”
劉牢之眼前一亮。
好生灑脫!
杜英則對著他眨了眨眼
“都督之言,關中上下,皆知此理,所以我等本就是以重開新天而戰,因而無後顧之憂、無內心之困,才能所向披靡。”
杜英的話可能有些誇張,但是正是因為解開了一些包袱、推翻了一些山,關中才能在快速發展的路上狂奔。
被杜英這麼一吹噓,劉牢之的心底還真的對關中升起了一些向往之情。
年輕人,正是朝氣蓬勃的年紀,正是想要謀求變通、立下自己一番事業的時候,而不是恪守祖宗基業。
尤其是剛剛杜英就已經隱晦的提到了江淮之間的關係,淮水上,鮮卑人能夠自由來去,那麼就意味著大江真的變得不安全,這祖宗基業,也不見得能夠守得住,誰家的少年不會心生鼎革之意?
更不要說出身將門的劉牢之,天生就帶著幾分虎氣。
不過劉牢之很快就冷靜下來,他隻是凝望著水麵,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杜英並沒有再說話,索性也跟著劉牢之一樣吹吹風。
三言兩語之間,杜英已經摸索清楚,劉牢之應該算是年輕人之中心思比較深沉的那種,但是隻要是年輕人,總歸是有自己的一份赤子之心在的,所以杜英能夠讓這年輕人變得氣血翻騰。
而劉牢之短暫的激動之後,重新歸於平靜,則說明他雖然有衝動,但是肩負著很多,所以不得不再明辨得失利弊,再做決斷。
一個有膽氣,又能夠明辨是非、知何可為、何不可為的年輕人,的確可以稱得上是名將胚子。
雖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但是就目前杜英所見過的曆史上北府軍的幾個脊梁人物,不得不承認,有些人的能力,可能就是天生的,天賦如此。
或許當真是老天在冥冥之中保佑這個民族,所以才會讓將星在這一代以井噴的形式出現。
不過現在的謝玄,鋒芒太盛;現在的謝石,過於消沉,而現在的劉牢之,看上去心機太沉。
都是璞玉,有待打磨。
想到這裡,杜英不由得輕笑一聲。
自己或許也隻是一塊在被這世事風潮打磨的璞玉,結果現在還想著去打磨這些“天材”人物。
“周兄為何發笑?”劉牢之好奇的問道,“這淮東戰事已經糜爛如此,將軍的心情,看上去卻還不錯?”
對於這個“周隨”,他是愈發感興趣了。
杜英搖頭說道新
“方才所言,在少將軍麵前,恐怕是班門弄斧了。”
劉牢之卻肅然說道
“周兄剛才也說了,這些都是貴家都督所言,都督能夠從亂世之中崛起,蕩平胡塵,而成我華夏之西北砥柱,則定有可取之處,為我輩之楷模也。
都督之所言,如何不能被我等奉為圭臬,好生鑽研?”
杜英張了張嘴,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駁。
也對,反正自己打的是杜英的旗號。
不過他倒是沒有想到,劉牢之好似真的認定了這樣的理論。
看來再循循善誘,關中可能又會多了一個同路中人。
劉牢之再一次沉默,似乎仍在沉思之中。
杜英饒有興致的打量著他,心中已然明了。
這江淮,又何嘗不是,人心思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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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公山。
戰鬥剛剛爆發的時候,鮮卑人是第一次在淮東正麵對決王師,而且還是壽春在望的情況下,所以士氣頗為高漲,鮮卑將領們也想要試探試探,這王師到底有幾斤幾兩。
王師上下,亦然抱著類似的想法。
所以第一天的戰鬥,是最激烈的,雙方圍繞著山腳下的防線反複爭奪,各種手段層出不窮。
然而隨著鮮卑人幾次進攻失敗,鮮卑人的勢頭也已經減弱了很多,至於王師這邊,在察覺到鮮卑人的主要進攻方向其實可能是廣陵之後,也喪失了幾分銳氣。
隻是堅守防線,並沒有主動出擊的意思。
甚至於鮮卑人第一天的時候,用不少屍體硬生生去堆,都沒有能夠越過的山腳下壕溝和胸牆,在第三天的時候,就已經被王師主動放棄。
隻不過在此之後,王師利用連接山坡和山腳的交通壕,步步堅守、步步撤退,鮮卑人向前每一步都需要付出慘重的代價,尤其是那些身材瘦小、手持柳葉刀的水師士卒,經常如同鬼魅一樣在各個壕溝之間竄來竄去,更是讓那些意圖沿著壕溝直撲山腰的鮮卑人苦不堪言。
最後,雙方索性保持了一邊在山下,一邊在山上的對立格局,誰都不動,相互之間隻有小動作,不斷地派出斥候在壕溝之中捉對兒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