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多少事!
親衛們看著紅了眼的郗恢,緩緩鬆開了手。
他們提著刀,門神一般站在木板兩側。
箭矢就從他們身邊飛過,有鮮卑步卒的,有鮮卑騎兵的。
而郗恢驟然沒了人扶持,仿佛散架一樣,一個踉蹌差點撲倒在木板上,但他還是勉強拄著刀,登上胸牆。
幾名士卒意欲迎上來護送他先回山坡上,但被郗恢伸手推開。
他站在胸牆上,迎著風,向東看。
王師騎兵已經渺渺無蹤,熊熊燃燒的鮮卑營寨隻剩下滾滾黑煙。
而鮮卑騎兵已經殺到近前。
他們有不少人中箭落馬,但更多的騎兵,不死不休一般向這裡衝擊。
飽含怒意的一擊,撞上王師的盾牌。
盾牌四散,人,終歸擋不住騎兵的衝撞。
陌刀鋒寒,這大概是王師在這麼近距離上,唯一能夠派上用場的兵刃。
“吼!”此起彼伏,這是甲士低沉的吼聲。
原本在壕溝邊肆虐想要艱難向上爬的鮮卑士卒的他們,也都轉過身,迎戰騎兵。
奈何,他們的人太少了。
奈何,他們的腹背,還有敵軍。
兩千王師士卒,被夾在了鮮卑騎兵和步卒之間。
他們緩緩的向幾處王師掌控的通道退卻,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想要先踏上木板。
“放箭掩護!”
“弟兄們,快過來!”
胸牆上呼喊的聲音此起彼伏。
壕溝前,倒下的王師將士越來越多。
“殺下壕溝!”郗恢提著刀,怒吼道。
響應他的,是諸葛侃的刀光。
諸葛侃的將旗,率先被他插在了壕溝中,屍體之間。
無數的王師將士,目睹著袍澤被夾擊的一幕。
他們咆哮著湧入壕溝之中。
壕溝之中的鮮卑士卒,原本都在打算接應自家騎兵了,卻沒有想到原本隻是驅趕著他們、讓他們不能登上胸牆的王師,竟然發起狠來,打算在壕溝中和他們決一勝負。
一名名士卒在屍體之間廝殺、翻滾,王師的旗幟越過壕溝,插在壕溝東側的原野上,驕傲的麵對鮮卑騎兵。
山坡上的投石機和床弩都已經得到了命令,開始逐漸縮減射程,石彈和箭矢都對著鮮卑騎兵招呼,甚至已經顧不上自己人和敵人了。
被石彈這麼劈頭蓋臉的一砸,鮮卑騎兵原本洶湧的衝擊陣勢,頓時打了一個折扣。
趁此機會,王師將士在壕溝之上撕開更多的缺口,當然,也是因為王師在壕溝對岸的兵馬已經越來越少,所以同樣被鮮卑人取得了突破。
鮮卑步卒們艱難的爬上壕溝,看著已經衝到麵前、堪堪勒住戰馬的騎兵,看著井然有序撤退的王師,霎時間,竟然有一種四顧茫然的感覺。
而在此之後,自然是死中求活的僥幸。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還真的能夠從壕溝之中爬出來,從這近乎於地獄的地方爬出來······
暗道僥幸的鮮卑士卒們,自然已經喪失了轉身再衝入壕溝、再和王師廝殺上一場的勇氣。
這一股氣勢一丟,他們自然傾向於選擇撤退,而不是繼續和王師在那近乎暗無天日的壕溝之中狠命廝殺。
而鮮卑騎兵們自然也很難越過壕溝,同時,胸牆上的王師弓弩手們,正拚命地向他們放箭,這迫使他們不得不也開始後退。
之前劇烈的如同岩漿湧入海水的戰鬥,在轉眼之間就變得“井然有序”
鮮卑人爬出壕溝,向東撤退,重整隊列。
王師越過壕溝,向西逐漸退上山坡。
經過一番血戰,壕溝之中已經滿是屍體,胸牆不少地方都已經坍塌。
所以這道曾經讓雙方幾度拉鋸爭奪的防線,現在反倒是因為喪失了人工構築起來的險要,反而不再受到雙方的待見。
不過即使是如此,鮮卑人和王師顯然都不能咽下這口氣,騎兵仍然還在壕溝外徘徊,王師的弓弩手同樣趴在斷斷續續的胸牆上,一邊遊走,一邊射箭。新
但都隻能算是小打小鬨了。
諸葛侃和郗恢走在山坡上,耳邊還回蕩著霹靂車拋射石彈的咆哮聲,他們齊齊回頭看去。
殘陽之下,鮮卑兵馬正徐徐收兵,來往奔馳的騎兵,則是他們最後的不甘。
“沒想到,竟然借此一戰,真的把陰魂不散的這些鮮卑步卒從胸牆處攆走了,今天晚上倒是可以睡上一個好覺,不需要擔心鮮卑人會不會順著壕溝摸到山腰上來了。”諸葛侃苦笑著說道。
前些天,雙方圍繞壕溝和山坡爆發的戰鬥,不隻是在白天,還在晚上,這並不算陡峭的山坡上、七拐八拐的交通壕中,也不知道爆發了多少驚心動魄的貼身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