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多少事!
杜英微微頷首
“這一點,倒是和餘所想的不差,但前提是,我軍能夠確保,壽春就在手中。”
怕就怕,壽春守軍舍本逐末,去堅守八公山導致後方空虛,大司馬也完全可以打著前來增援的旗號趁虛而入。
“餘臨行之前,已經向郗恢強調,八公山可以丟了,甚至我們現在在壽春城內城外鋪開的那些攤子也都可以丟了,但是壽春這座城,不能丟。”謝玄微笑著說道,“隻要我軍有盤踞壽春不去之意,大司馬就沒有可下手之餘地。
而其若真的趕來城下,那我軍正好可以請大司馬去攻打鮮卑人,以展現荊州之軍的強悍。”
杜英的腦海之中,不由得浮現出如此一幅畫麵
桓溫跑到壽春城下,然而大門緊閉,城門之上有人高呼
“大司馬英明神武,如今八公山下,鮮卑人來勢洶洶,不妨大司馬先移步八公山,為我等無能之輩解決此心頭大患如何?!”
想來還是讓人忍不住發笑的。
關鍵是此舉,謝玄口中的“那家夥”是做得出來的。
郗恢,本來就有點蔫兒壞。
“如此說來,留下郗恢鎮守壽春,反倒是正確的選擇?”杜英的心情也好了些。
謝玄連連點頭
“他們郗家人啊,能屈能伸還識趣,鮮卑人來了,打回去,這沒的說,而要是大司馬來了,這總歸還是要順著點、引著點,總不能翻臉,不是麼?
要是我在啊,說不定提著刀就跑出去,問大司馬到底是何居心了。”
杜英輕輕一笑,對此自然是不相信的。
謝玄鬼精鬼精的,又怎麼可能做出來這種莽夫之舉?
謝玄自己大概也是不信的,陪著乾笑了兩聲,但這件事,總歸、大概、也許是······過去了?
杜英對著疏雨伸了伸手。
正抱著薯蕷小口小口吃的疏雨愣了愣,完全沒反應過來。
杜英······
還好旁邊識趣的小舅子又抓緊給杜英塞了一個。
疏雨頓時臉紅了少許
“我都咬過了。”
杜英翻了翻白眼,說得好像沒一起吃過東西似的。
他回過頭,自家暖床小護衛,總是不貼心。
世上無全事,小心臟不開竅就算了,至少那地方晚上塞進去能暖手。
對著疏雨做了一個“今晚你完了”的口型,看著疏雨垮下來的小臉兒,杜英莫名舒爽,扭過頭接著剛才的話題
“所以大司馬很可能還是會控鐘離而向睢水前進,甚至還能北上進攻青徐?”
謝玄裝作沒有看到姊夫和疏雨的些許小動作,目光都直接瞥向了遠處,聽到杜英的聲音,才施施然轉過來。
杜英小舅子,你太刻意了。
不過這種會知道回避姊夫和妹子搞曖昧的小舅子,能處。
謝玄斟酌說道
“其實大司馬現在已經在整個戰場上落於下乘。
接下來如何打,是姊夫來決斷的。”
“餘發現啊,對這兩淮戰局的了解,竟好似還比不得你。”杜英不由得笑道,明示自己沒聽懂。
“姊夫觀的是天下,餘觀的是兩淮,視線不同,所看到的風物自然不同。”謝玄笑道,“更何況兩淮久為江左屏障,亦是朝廷上下最關心之處,餘小時候便在家中和父兄演練兩淮之攻守,對此地······自然比姊夫了解的多得多。”
說到這裡,謝玄的聲音微微頓了頓,他的神情也鄭重了不少。
對於兩淮,不知道為什麼,謝玄總是有一種宿命的感覺。
好似他就是為了保衛這片土地、戰鬥在這片土地上而生。
這是他行過千裡路,無論關中、上郡,還是南陽、許昌,所未有的。
或許是因為從小在家中就曾經圍繞這個問題展開過很多討論,又大概是因為如今也勉強算位高權重了吧,身在其位,自然總要有所擔當。
謝玄心中如是想,並沒有把這種突兀的想法告訴杜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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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東,雁門關。
一場雪,為雁門關平添幾分淒涼蕭索。
之所以說是淒涼,不是蒼涼,是因為那雄壯的關城已經不複往昔。
素白色的積雪勾勒出關城的輪廓,在背後蒼鐵色青山的倒映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關城上已經出現了諸多缺口。
“砰!”一聲銳嘯和劇烈的撞擊聲之後,整個關城仿佛都隨之搖晃了一下,城上的積雪“簌簌”下落,隱約可見守軍奔走的身影。
隻不過城上城下,隻有人的呼喊聲,沒有鼓聲,沒有廝殺呐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