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多少事!
馬車驟然停下,郗愔整個人前傾,伸手硬撐著欄杆才穩住,驚慌的看著那個一馬當先的年輕人,借助火光仔細辨認了一下,他方才認出來
“謝阿羯?”
謝玄哈哈大笑著拱手
“去國年餘,和輔國將軍不見更是多年,承蒙將軍還記得小侄,當真未曾料到,竟會在此地重逢!”
郗愔······
麵如冠玉、英姿筆挺,卻又一副飛揚跋扈的模樣,簡直就是你爹謝奕年輕時的模樣。
聯想一下也知道是誰了。
“老夫不知到底何至於今日此時,但還望小將軍莫要擾民。”郗愔趕忙說道。
謝玄頓時忍不住笑道
“我關中王師,無此好也!”
說罷,他伸手指了指自己馬鞍上掛著的首級
“將軍可知此何物?”
郗愔看著那眼睛圓瞪,說不上是憤怒還是畏懼的扭曲神情,搖了搖頭。
“方才入城所殺,入民戶庭院作亂者。”謝玄哂笑道,“將軍維持不住的城中秩序,餘來幫忙維持。將軍或許殺不動的人,餘來幫著將軍殺。
天亮之前,這京口城,會平靜下來的!”
郗愔皺了皺眉
“這······賢侄,畢竟這些軍士都還是歸於老夫管轄,所以,還請手下留情,軍法從事便好,殺······殺也有些過了。”
謝玄盯著他看了一小會兒,旋即搖頭拒絕
“伯父將他們當做軍士麾下,可是他們好似並沒有敬重伯父之意。所以伯父隻要約束好自家部曲就可以了,彆的,皆為亂軍!
而我關中王師南下,本就為了清君側,除亂黨!”
郗愔本來就是老好人性格,被謝玄這麼一說,頓時猶猶豫豫的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莫非······伯父也心向叛逆?”謝玄拖長了音調,好奇的問道。
郗愔心裡咯噔一聲,其實他還真的有思考過,在杜英那邊,自己到底被怎麼定位。
雖然之前不聞建康變故,之後又被軟禁,但是斷斷續續,郗愔還是知道了整個變故的始末,即使是何放等人沒有說,郗愔也猜到司馬昱乾了什麼,而杜英的出現,還是孤軍深入,則無疑說明杜英已經和王謝世家聯合。
淮南江左的四方,現在已經兩兩聯手。
所以尷尬的是蹲在淮北的大司馬。
道路不通,訊息更是不通。
大司馬選擇站在哪邊,郗愔不曉得。
這就讓郗愔不知道現在自己到底應不應該支持杜英,而杜英又是把自己直接劃入敵人的範疇,還是認為大家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是不是叛逆······說不準,說不準。”郗愔硬著頭皮說道,“不過杜都督有勤王之心,賢侄有滿腔熱血,總歸是好的······”
謝玄無暇再跟郗愔在這裡瞎扯,看了一眼身後,火光之中,大隊的騎兵正湧入城中。
杜英已經帶著大部隊來了,謝玄這個前鋒自然更不能在街上和郗愔寒暄,他笑了笑
“平叛要緊,伯父可以將此話和都督說,末將聽都督調遣而已。”
說罷,他帶著騎兵直接沿著大街向前奔馳,同時直截了當的打出郗愔的名義,讓沿途不知所措的郗家部曲配合行事。
郗愔一開始的命令,就是儘快平息動蕩,隻是讓部曲們少鬨出人命,悠著點兒,因而很多人正憋屈著呢,現在謝玄的命令,大方向上和郗愔如出一轍,大家不需要擔心是不是違抗命令,而在小細節上,直接放寬了在“人命”上限製,自然又讓這些郗家部曲們長舒一口氣,一個個嗷嗷叫著衝入各處街巷搜捕亂軍了。
謝玄可不會傻乎乎的帶著騎兵直接衝入各處街道,這裡人生地不熟,騎兵容易被步卒打伏擊,所以讓這些戰力高、鬥誌高且紀律好的郗家部曲辦事,騎兵負責往來增援和傳訊,才是最合適的安排。
當然,也不是沒有質疑的聲音,但謝玄指了指已經被動迎上杜英的郗愔,表示你們不信的話自己去問,同時還強調一句
“我家都督正是郗家女婿呢。”
這自然讓郗家部曲們直接放下了最後一絲顧慮。
郗家女婿,自然可以指揮郗家部曲,尤其是家主也沒說反對。
而在北門下,郗家女婿杜仲淵,坐在馬背上,看著正了正衣冠的郗愔,並沒有拱手行禮。
此時他的身份,更是長安縣侯、都督雍涼並三州軍事,杜英杜仲淵。
而在他的對麵,則是南昌縣公、輔國將軍,郗愔郗方回。
縣侯見到縣公,是要見禮的,奈何這是禮樂崩壞的亂世,這是誰的拳頭更硬誰說了算的亂世,所以顯然杜英的實權職位,比郗愔高,即使是當時司馬恬譙王之尊,杜英也就隨便拱拱手,現在對上郗愔,這是明擺著等著郗愔自己行禮。
郗愔苦笑一聲,人在刀劍下,不得不低頭啊,所以他也乾脆利落的躬身拱手
“參見杜都督。”
杜英仿佛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一樣,翻身下馬,直接伸手,用力扶起來郗愔
“伯父莫要見外,小婿隨茂兒稱一聲伯父,伯父準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