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多少事!
此戰之罪也,更是當朝肉食者之罪也。
杜英不由得捫心感慨
餘······終究還是來晚了幾十年,未能阻擋那一場天傾之禍。
“書院學生們,每天課餘時間,都會自告奮勇幫著修繕整理,與此同時,還有很多慕名而來的學者和書院的先生,大家痛心之餘,也期望能夠憑借自己的手,讓一些先賢才華重見天日。”羅含的語氣頗為沉重。
不用想也知道,那些殘片,情況肯定也不容樂觀。
杜英本來還想舉步去看一看,聞言還是停住了。
血壓容易扛不住。
另外還有幾道身影正抱著書從外側幾間屋舍之中走出來,一人手裡還拿著一張餅子,一邊啃、一邊嘟嘟囔囔說著些什麼。
他們之中的多數人,衣衫不整、披頭散發,還都頂著黑眼圈,也不知道多少天沒有好好休息了。
“這些又是做什麼的?”杜英好奇的問道。
羅含無奈回答
“修史。”
修史,這便是杜英交給龍門書院的又一項任務了。
在既有的《三國誌》等史料的基礎上,為三國和中朝時期的舊事修史。
而最重要的目的,不在於記錄和傳承,因為在此之前也已經有不少相關史料。biai
杜英是期望書院能夠在這些浩如煙海的史料和回憶之中總結規律、追思過失。
雖然人們從曆史之中所能學到的最大的教訓就是學不到任何教訓,但是杜英仍然期望龍門書院能夠好好回答幾個問題。
無論夏商周還是秦,皆以殘暴不仁而亡,獨漢以強亡,到了三國時期,哪怕三個國家打的熱火朝天,但是在對外的摩擦中卻從來沒有輸過,烏丸、南蠻、西羌、百越,哪個不是被吊起來打?
這是為什麼呢?
漢之強,強在何處?漢之亡,亡在何處?
至於之後,中朝興起,成為三國之亂的最大贏家,但很快就是永嘉之亂,盛世景象轉眼分崩離析,人如草芥幾乎一夜之間。
那中朝之衰,又衰從何起?
數十萬曾經征伐天下、無往不利的軍隊,又為何大敗虧輸?
曾經在草原上被隻占據北方的曹魏都能吊起來打的胡人,為什麼席卷成勢、轟然南下,所到之處近乎無人能敵?
“修的是什麼史?”杜英問。
羅含愣了愣,這是都督親自下的命令,為何會有如此一問?
但是他也知道杜英所想要的肯定不隻是“三國史、中朝史”這麼簡單的回答。
想了想,羅含說道
“以史為鑒,可知得失。所謂修史,並非單純記述某年某月有某事也,更是要記述從某事中學習到了某種教訓,應當做出何等改變······一遍學不會,那就學兩遍、三遍。
修史也,修的史書,更是人心。”
杜英歎道
“可令人知前朝之過也?”
等等······中朝在法理上還算是本朝,這就已經算前朝了?
羅含被嚇了一跳。
其實他也已經做了心理準備,試問現在都督府上下,可還有一個朝廷忠臣?
君不見原本最堅定的王坦之和阮寧等人,現在都屁顛屁顛的為都督府效勞了。
效忠司馬氏,維護世家,哪裡有成為新朝開國功臣來的要緊呢?
但杜英現在連掩飾都不帶掩飾一下得了,顯然也是在暗示羅含,在平時書院的教育之中,強調效忠的這一方麵,應該效忠於誰,老爺子最好心裡有數。
羅含當即連連點頭
“不錯,諸如那‘何不食肉糜’,臣······屬下敢言,書院士子皆知民間之苦、躬親之難,定不會說出來。”
杜英看老爺子激動的模樣,也明白他大概並不是口誤,而是真的早就盼著杜英能夠更進一步了。
隻要杜英一天還是都督,那麼他這個關中書院山長,就隻能執關中之牛耳,執掌天下牛耳的還是在江左,在建康府太學中。
而杜英若是向前一步,那關中書院豈不就成了太學?
“快了。”杜英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徑直向前走去。
羅含聽明白了,嘿嘿笑了起來。
而杜英也沒有讓他再陪著自己向山上走,老爺子腿腳不好的,激動之下再出點兒岔子。
陪在杜英身邊的,又隻剩下了謝道韞。
她柔柔說道
“羅伯父前半生多被江左學者排擠,斥為另類,所以雖然名聲在外,卻時常因為學說無人喜愛而鬱鬱寡歡。
自來了關中之後,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唯有這對於名望的追求一直沒變呢。”
“那是因為他辦的越多、做得越好,所得到的名望和麾下的弟子都會越多。”杜英笑道,“有付出就有收獲,何樂而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