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多少事!
因而司馬恬方才給出的解決方案,其實對於法潔和尚來說已經不是最壞的了。
如果西域僧侶真的給予了杜英足夠多的消息情報,並且引領關中王師辨明方向,那麼杜英若是要回報西域僧侶,把現在法潔和尚所在的位置也在情理之中。
現在的情況,可不是杜英剛開始隻能倚重於法潔和尚的時候了。
饒是老和尚吃齋念佛半生,此時光潔的腦門上也難免冒冷汗。
方才自己一言不慎,差點兒丟掉了好不容易得到的位置,或許漢家本土佛教這些年來的努力,都將要付之一炬了!
嗔怒、怨念、貪婪,種種不寧的心緒彌漫上來,終究還是腐蝕了他的多年清修!
老和尚在自我檢討之餘,還是對著司馬恬鄭重說道
“掾史所言極是,貧僧受教。”
司馬恬微笑著看了一眼杜英,略帶著些邀功的眼神,嘴上則說道
“得賴於都督之信任,否則有些話餘也不敢說、亦更不敢做。隻有在關中,才能打破桎梏······”
“好了好了。”杜英打斷他的“施法”,之前沒有注意,這位譙王殿下阿諛奉承的功夫也不差。
不過想來也能夠理解,他可以在皇室這一代中脫穎而出,肯定也是有一些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看家本領的,否則既糊弄不過去世家,也不會被司馬昱選定前去和鮮卑人談判。
司馬恬對於杜英的不耐煩並沒有感到惶恐,拱了拱手,退下幾步。
他並不需要在杜英的心中樹立起來一個聞弦歌而知雅意、能夠舉一反三的形象。
杜英需要的是什麼?
需要的是一個聽話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皇室子弟,既能夠彰顯杜英對於皇室的仁義,又能夠避免司馬氏真的重新崛起。
哪怕司馬恬在此之前並不是這樣的人,如今他也必須要扮演這樣的角色,否則就像是杜英能夠將法潔和尚替換成彆人一樣,司馬氏家族之中也不是找不到他的替代者。
隻不過現在的杜英還是期望司馬氏家族能夠為這天下清平出點力的,也算是給他們一個洗刷中朝喪權辱國之罪名的機會。
若是杜英真的對司馬氏不抱有任何期望,那麼他隨便找一個無才無德的司馬氏子弟充當傀儡,安排在清貴的位置上彰顯仁義,就已經足夠了。
宗教司的事務,雖然不算重要,但是也沒有到清貴、完全可以取締的地步。
司馬恬對於杜英現在的安排很滿意。
所以說哪怕之前的他其實很難算是一個擅長阿諛奉承的人,現在的他也必須要把自己塑造成這個形象。
一生帶著麵具生活也好過命途戛然而止。
不過他還是對著新安公主悄悄眨了眨眼。
示意這其中並非全是自己的本意,皇侄女隻要心裡有數就好。
他的小表情,杜英或許沒有注意到,但是新安公主是看到了的。
小公主敷衍似的點了點頭。
夫君就算是沒看到,又怎麼可能心裡不清楚?
隻不過夫君也是在噙著笑看司馬恬在這裡裝模作樣罷了。新
真不忍心將這個悲慘的事實告訴皇叔······
想來晚上夫君還要半詢問半嘲笑的對本宮說
你家皇叔是否演技拙劣了些?
“宗教司儘快和西域僧侶建立聯絡,既要想辦法用他們,又要避免為這些胡人所算計。”杜英緩緩說道,為今天的討論下了一個結論,“雖說‘我佛慈悲’,但是難免這其中也有渾水摸魚,想要趁機坑蒙拐騙、火中取栗的,不可直接相信之。”
說著,杜英看向法潔和尚
“昔日與大師談論經義,就知大師通曉佛法經典,方才力邀大師北上關中、宣揚佛法。
如今也期望大師能夠不負眾望,且頂住一些彆有用心之人的懷疑猜忌,將一個真正大慈大悲、普渡眾生的佛家呈現給天下。
一旦佛家香火能夠延續,那麼個人的得失,在這其中恐怕就微不足道了,不是麼?”
法潔和尚此時正打起十二分認真,自然聽明白了杜英的話裡有話。
杜英對於他還是相信的,尤其是現在西域僧侶之中也不全是良善之輩,說把老和尚踢下去直接換人也不太現實,關中沒必要承擔這樣的風險。
而且杜英顯然也不期望看到關中佛教不加抵抗的“”。
他希望看到的仍然還是兩者合流,而法潔和尚在這其中仍然會扮演最重要的角色。
說的是不計較個人得失,但是前提是“延續佛家香火”。
佛家若是能夠在法潔和尚的手中發揚光大,後人吃齋念佛的時候都能想到曾經的關中有這麼一位高僧,那麼法潔和尚此時個人的權柄名利受到影響,又有何妨?
身為一個出家人,他相對更加看重的,顯然還是自己的身後名,是能不能成為一代宗師。
“阿彌陀佛,都督所言甚是,如醍醐灌頂爾。”老和尚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