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玨玨虎背熊腰的,在楊稚懷麵前卻是唯唯諾諾,很是畏懼她的樣子,不舍地向遠方崔期頤的背影望了又望,直到楊稚懷的手掌抬起作勢要打,他才連滾帶爬忙不迭竄回了湖中,瞬間消失不見。
“跟我來吧。”楊稚懷老大不情願地對路行雲招招手,“居士她老人家有話問你。”
“居士?”
“嗯。縱然小師妹再怎麼求我,在靜女宗,畢竟隻有居士她老人家才能拿主意,她不點頭,你早喂魚了。”楊稚懷轉身就走,“快點,彆讓居士她老人家久等!”
路行雲應諾著跟著她沿著細碎的鵝卵石小道往島內走去。
或許是大湖地帶氣候特殊,如今初春,各地多半還是積雪消融新葉抽芽的時節,整座湖心島林木已然鬱鬱蔥蔥,繁茂非常。
遠離湖畔,行經一條筆直的石板路,道路兩側梧桐成排,林冠相疊如蓋。偶有光線射落地麵,交錯斑駁,整條道路直似灑滿金錢般璀璨。
有許多身著素衣的少女在樹林間穿梭,修建枝椏、鬆土澆水,見著了楊稚懷,紛紛問好,然而又見到路行雲,無不飛霞滿臉。
“她們本都是宗門從各處撿來的可憐棄嬰,居士仁厚博愛,把她們養育成人,資質好的收為正式的弟子,資質差些的就留在宗門勞作。”楊稚懷挺了挺胸脯,想來她必然屬於“資質好的”棄嬰了。
路行雲隨口問道“貴宗目前有多少正式弟子?”
“正式弟子擇取要求甚嚴,且居士她老人家十餘年前就收期頤為關門弟子,所以數量不多,如今共有八不,七個。”楊稚懷說到這裡,突然神情陡變。
路行雲看在眼裡,暗暗稱奇。
不久穿過梧桐小道,一條涓涓溪流橫亙,環繞著更遠處的一座草堂流淌。為水流滋潤的草堂四周長滿五彩多姿的小花叢以及纖細的秀竹,繽紛錦簇。經花叢再走幾步,低矮的竹籬爬滿了藤蘿,崔期頤便站在竹籬內的院子裡頭。
院門外左右各寫著一句詩,“榿林礙日吟風葉,籠竹和煙滴露梢”,讀之令人為之心漾。
“居士她老人家在裡邊,隻讓路少俠進去,師姐和我在外頭等吧。”崔期頤眼神飄忽。
“姓路的,見了居士把你那股草莽勁兒都收起來。居士她老人家雖然慈眉善目,可也有鐵麵無情的時候。到時候吃了虧,彆怪我沒提醒你。”楊稚懷一臉得意。
“多謝女俠提醒。”路行雲朝他拱拱手,又朝崔期頤拱手,“崔姑娘,也多謝你。”
“嗯”崔期頤輕輕點頭。
路行雲眼神斜到楊稚懷身上,楊稚懷道“彆擔心,你的朋友現在彆院由我宗門弟子照顧,不會有什麼大礙。”
“好。”路行雲這才放心。
草堂不大,屋頂敷著密密匝匝的蒼白茅草,翠竹芭蕉依偎土牆竹窗,滿壁綠蔭。與花院及院內的石桌石凳合為一景,寂靜淳樸。
推開草堂木門,入眼是一張桌幾,上頭擺著筆墨紙硯,靠內側的香爐則燃出縷縷氤氳。陽光從窗欞斜射進堂,向光處,一名身著寬大純白長袍的女子端坐在上首。
那女子衣白肌膚更白過霜雪,再一細看,漆黑如瀑的長發之下連眉毛也沒有,唯有一抹極為豔麗的紅唇分外搶眼。路行雲走到近處,躬身行禮“晚輩江夏郡路行雲,見過居士。登門擾了居士的清幽,心下慚愧。”
“江夏郡路行雲”
霧林居士羊玄機嘴角輕動。她麵無表情尚可,但嘴一動,饒是滿臉蓋著極其濃厚的妝粉,也掩蓋不住那條條道道被瞬間帶起來的皺紋與溝壑。
白色的妝粉掉落烏木桌幾格外清楚,路行雲眼神不由自主隨之看去,可稍一抬頭,就與羊玄機那深邃有如冰淵的雙眸對視在了一起。
“五十多歲的老太婆還打扮得花枝招展,讓路少俠見笑了。”羊玄機聲音乾乾澀澀的。
路行雲急忙再度躬身“晚輩不敢!”
“門外站著的,是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再見我這糟老婆子,有些反胃屬實正常。”
路行雲無言以對,隻能訕訕不答。
羊玄機乾笑兩聲,道“路少俠來島之前,在湖岸見過那對狗男女了吧?”
“是”
“他們能放你進來,是不是讓你打探我宗門虛實來了?”
路行雲暗自咋舌,乃應道“是、是有這麼一回事。”
“你還算實在。”羊玄機笑了笑,妝粉落滿桌幾,“適才但凡有半分猶豫,你便死了。”
路行雲驚愕看這羊玄機,隻見這個女人凝麵端坐,目光刺冷,就好似廟堂上的木雕泥塑,不摻雜任何感情。
“有其師必有其徒,原以為那桑曲姝算是難纏的主兒,不想這位老姑奶奶更勝一籌。”
路行雲正想,羊玄機又道“任憑對岸那對狗男女怎麼折騰,我靜女宗要收拾他們還不是易如反掌。哼,不過現在曲姝還沒回來,再繞他們猖狂幾日。”
路行雲對靜女宗與緇衣堂的恩怨沒有興趣,一心想著重傷不醒的唐貞元,說道“路某來此彆無他意,實是想請貴宗出手救治路某的朋友、花開宗正選唐貞元。他身受奇傷,氣若遊絲,再不救治就晚了。”
“花開宗的正選?”
“不錯。”路行雲說到這裡,想起那日在平輿城花開宗宗門所在地暖廬幽齋,求心入道曾送給自己一件空山玉龍魚的配飾,說可用以向羊玄機求援。因為他已經把空山玉龍魚係在了龍湫的劍穗上,故而將龍湫從腰間取下,“劍穗上的空山玉龍魚乃花開宗的信物,請居士過目。”
兩邊相隔幾步,路行雲走兩步上前將劍平遞給羊玄機,隻見羊玄機不看那空山玉龍魚,視線卻停在了路行雲腰間的佩劍龍湫的劍鞘。
“你這把劍,怎麼有點像”羊玄機摸著端端正正擺上桌幾的龍湫,皺眉喃喃。
路行雲不解其意,沒有接話。可是,當羊玄機動手將龍湫從劍鞘拔出一截時,竟是突地勃然大怒,用力一掌拍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