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大梟的聲音一樣難聽,但明顯高亢了許多。
出乎路行雲的意料,身處混戰,劍尼天喜卻是雙目微閉。上空,黑羽大梟的尖嘯長長短短、高高低低,仿佛雜亂無章,又恍如有序的樂曲。
劍尼天喜劍輪飛舞,帶起溪水,透亮生寒。
路行雲正欲使出“虺虺其雷”與之交鋒,幾步外,一人飛過三妖頭頂,挺劍直刺。
“崔姑娘!”
一聲清響,崔期頤利落架開了劍尼天喜的攻勢。她主修的是靜女宗最上乘的“霓裳劍”一係劍術,這招“林下風氣”算得上其中最精妙的守勢。
“死——死——”
黑羽大梟的嘯聲愈加急促,飛得也越來越快。
劍尼天喜稍稍遲滯,揮劍轉進,崔期頤先是一閃,而後接上“翾風回雪”的攻勢,待與劍尼天喜相隔咫尺,卻是一虛招,但見溪水突突濺落向八方暴散,實招卻是靜女宗最有名的架勢“華袞拂塵”。
路行雲趁著劍尼天喜揚袍捂臉的間隙搶上前,但劍尼天喜腳尖輕點水麵,飛速後移,迅速避開了他的攻擊。
“彆走!”
路行雲大呼追去,崔期頤自後跟上,禪逸處士等三妖同樣撲擊。以一敵五,劍尼天喜似乎沒有半分畏懼,在亂石灘站穩,旋即就要迎擊。
劍尼天喜翻身先攻崔期頤,路行雲從斜側探劍,不期眼尖掠見黑影俯衝過來,心知是那一直徘徊著的黑羽大梟,以為它要來偷襲,想也不想,左手拔起腰間雷公鹿射出一箭。
弩箭在空中爆炸,黑羽大梟猝不及防,雙翅燒焦泰半,慘號著墜落。同一時刻,劍尼天喜身軀頓然緊繃,棄了崔期頤連連後退,動作很是倉皇。
路行雲與崔期頤兩把長劍跟進,劍尼天喜揚劍一挑,三把劍在同一點相觸。
“呃——”
一股強勁的元氣從劍尼天喜的劍鋒衝出,硬生生震開路行雲與崔期頤。等身後三妖趕到,再看劍尼天喜,已然遠遠遁去。
三妖衣衫早被撐破,於是也沒有幻化為人形。禪逸處士望著劍尼天喜遠去的方向,踏著蹄子道“這凶尼終是走了。”
竹個處士遊移近前,吐著猩紅的信子向路行雲與崔期頤道謝。崔期頤見著竹個處士的真麵目,頗有些畏懼,悄悄躲到了路行雲身後。
路行雲問道“崔姑娘,你怎麼來了?”
崔期頤雙眼緊緊盯著竹個處士,嘴裡回道“我聽見屋外似乎出了亂子,放心不下。”
竹個處士道“我三個本態醜陋,嚇到了姑娘,實在慚愧。”
狐機處士往卵石灘兜了一圈,回來時嘴裡叼著一塊巴掌大的木牌。
路行雲接過木牌,上下打量。
木牌似是桃木質地,一麵畫了寥寥幾筆,另一麵則十分光滑。
“方才那黑梟死了,卻無肉身,隻留有灰燼,這木牌就落在灰燼內。”狐機處士舔舐‘著自己的傷口,“那黑梟除了叫喚,啥也不會,死得也莫名其妙。”
禪逸處士道“這當也是桃符上人的爪牙。”
路行雲詢問道“桃符上人是什麼來路?”
“便是那靜嶽庵的主人。”禪逸處士搖了搖頭,“方圓數百裡山林峻嶺,山精野怪、飛禽走獸,都以靜嶽庵馬首是瞻,受其差遣。如若不然,輕則責罰、重則屠戮。劍尼天喜便是靜嶽庵的殺手之一,稱為‘上使’。”
“處士如何與靜嶽庵結下了梁子?”
“我四賢院雖是日益興旺,卻也引來了靜嶽庵的注意。但靜嶽庵行事霸蠻橫暴,與我四賢院宗義背道而馳。桃符上人此前多次派人來,要求我四賢院上下為他效力,我與三位兄弟好言婉拒。昨日使者又來,說是桃符上人耐心耗儘,下達最後通牒。我等照例拒絕,沒想到今日那凶尼二話不說便殺上門來了。”
“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我四賢院是讀詩書明禮儀的君子之地,怎能與靜嶽庵那些蠻野凶徒同流合汙。”狐機處士憤憤不平,“虧得我等之前為了息事寧人,在四賢院內擺上了靜嶽庵的神龕供奉,沒想到欲壑難填,靜嶽庵實在步步緊逼。早知終究逃不過去,神龕也不必擺了,還能避免汙了我院的賢明純淨。”
“靜嶽庵的神龕?”
禪逸處士道“正是,屈服靜嶽庵的洞府林居都要建設神龕以示忠心。神龕裡供著三尊牌位,稱為‘三聖’,桃符上人居中,另兩尊則居左右。”又補充一句,“另兩尊牌位供奉者都不在上黨郡,分在彆處。”
路行雲點點頭“原來如此。”接著道,“那野尼姑身手不凡,隻憑四賢院,不是對手。今日她雖逃了,等傷勢痊愈,必然卷土重來,與靜嶽庵的糾葛可沒那麼好理清。”
禪逸處士應道“少俠說的是,原本我等還道四兄弟聯手能與那凶尼鬥上一鬥,可如今才知太過樂觀了,且現在快鱸兄不幸殞命,對付那凶尼更成奢望。為今之計,隻有帶著學生們避禍遠方,逃出靜嶽庵的魔爪。”
竹個處士與狐機處士聞言,各自點頭稱是。
路行雲環顧遠近層疊井然的屋舍“一走了之自是上策,隻可惜了幾位多年的經營。”
禪逸處士道“無妨。道理讀在胸中而非屋中,隻要我師生尚存,就算風餐露宿,一樣快活。另擇荒山野嶺定居,不過一時辛苦,隻要四賢院的星火能繼續傳承,又有何憾!”
路行雲聽罷,微笑道“三位豁達,路某佩服。”轉視崔期頤,見她此時也不知不覺走到了前麵,沒有了最初的畏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