虧得是沒打仗,要是一打起來,沒準自己還得墊馬蹄子。原說著來呆呆混點功績就走,可好,兩年了,毛都沒撈著一根。好不容易正主來了吧,人又瞧不上這破地。就不知道這回的事兒成不成了,若成了,以後霍家和鮮卑的生意少不得圍著平城轉,他也就是霍家說的上話的人了。
霍慳這麼想著,心裡頭稍稍寬慰了一些,夜風吹的人打了個冷戰,想快點爬回自己被窩裡。一抬頭,卻看見城牆上有個模糊人影站的筆直。霍慳晃了一下腦袋,竟也歎了口氣。雖說是有值夜,但那幫人什麼鬼樣子,他還是知道。大晚上能站成這樣吹風的,估計隻有安魚那傻愣子。
胡人胡人,這世上沒他媽胡人多好。他升同病相憐的心思,改了道,也走到了城牆上。
魯文安見來的是霍慳,有點吃驚。平心而論,霍慳此人說不上好,那也不是啥惡人,就普普通通貪點財,好點色,日常躲躲懶罷了。就因為這個懶,白天上來也是少見,大晚上瞎轉悠就更反常了。
魯文安一邊想著,一邊換了那副傻笑著的臉,道“爺,你咋這會上來了呢,上頭風大。”
霍慳擺了擺手,示意魯文安不用這麼緊張,走到邊緣處,靠著牆遠眺,隨口道“昨晚我也是酒喝多了兩口,你彆往心裡去。”風大好啊,風一大就他媽的聞不著胡人身上那股子牛羊味,熏的人作嘔。”
“哪能呢,爺踹人是福氣”。魯文安賠笑了一句。瞅了瞅天際星月,也走到牆邊靠著,道“爺,你也不喜歡胡人,胡人來乾啥呢,彆是咱密道的事兒暴露了,來探底兒的吧,要不要我仔細盯著。”
“唉…誰能喜歡呢”。霍慳摸著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何況那幫蠻子不知禮儀綱常為何物。他又看了兩眼魯文安,道“你也彆麻煩了,不是為這事來的。”
“那能是為啥呢,也是像安城那樣做生意嗎?爺能不能讓我去辦這事兒啊,也好找找兒子。”魯文安說的懇切,那模樣跟自小養大的狗沒啥兩樣。
兒子兒子,自己的兒子,也是好久沒見了,霍慳愁眉不展的想。他年歲比魯文安小的多,可家成的早,仗著霍家的地位,小妾也納了好幾房,膝下已經好幾個兒女了,若不是淪落到這,這會不定抱著哪個親。
如此,少不得對魯文安有幾分同情,道“是做生意,但不是像安城那樣做”。他看了看周圍,對著魯文安招了一下手,示意他附耳過來,悄聲道“是和鮮卑人做生意。”
魯文安當即跳起來,道“咱咋能做這事兒呢”。他此番反應,並不是作偽。雖猜到來的是鮮卑,但他絕對沒想過霍慳敢勾結外族,暗度陳倉。
“你小點聲”。霍慳按了一把魯文安肩膀,道“爺要不是看你找兒子找的急,能把這事兒告訴你。你可彆嚷的到處都是,我掉腦袋,你就能活?”
“爺,這是…這是”。魯文安想說這是通敵,卻啞著嗓子不知道如何對霍慳說,虧得他這會手上沒劍,不然不知道能做出啥事兒來。媽的,三年前要不是鮮卑那群狗兵臨平城之下,薛弋寒早就回京了,哪有後來那麼多事。
“是是是你冷靜冷靜,先聽我說完”。霍慳努力安撫這魯文安,他固然對魯文安有幾分同情,但也有彆的計較。以後霍家的事兒在這平城兜兜轉轉,少不得有人要去辦,與其讓霍雲暘指派一個心腹來辦事,不如自己把這安魚推薦出去,自己的人,才好在中間撈一把啊。
魯文安狠踢了一腳城牆,怒道“那些狗抓了我兒子,我不能讓他們活著出平城”。說著就要下樓拿劍。既然來者不善,他不如想辦法直接殺了乾淨。
霍慳一把把魯文安抓住,道“我說安魚,你急什麼,你聽我說完啊,這還不是上頭的意思,咱都是為了大梁好。”
魯文安停下腳步問了一句“哪個上頭”?問完又覺得霍慳大概是在忽悠自己,複罵道“放屁,勾結外族是為了大梁”?說著不顧連上下禮儀也不顧要甩開霍慳。
霍慳道“你先彆走,先聽我說完,要是覺得我撒謊,連我一起砍了。”
聽他這樣說,魯文安才停下來,仍是怒氣衝衝的,也不看人,悶聲悶氣的喊“你快點說”。連爺都懶得稱呼了。
霍慳假裝歎了口氣,道“你說你混了這麼多年,要不是爺抬舉,你不還在守牆嗎,為的是個啥。”
魯文安把頭偏向一邊道“為了找我兒子。”
霍慳一咂嘴,這人離了兒子就沒彆的話了。不過好也好在這點,十分好騙。道“你說你,你也是大梁的臣民,除了兒子,是不是也得為咱梁想想。何況爺把這事兒派給你,你不是還能去胡人的地頭親自看看,沒準找的更快些。”
“咋為大梁想,我就是為大梁想,才要殺了那些狗。”
謊話一旦說多了,就會變成真的。沒有人知道霍慳是否明白霍準在謀算些什麼。但他說給魯文安的,確實是朝堂之上百官總結的高論。那就是不能讓羯族一家獨大,所以啊,平城與鮮卑做生意,實際是暗地裡幫皇上做事。既維護大梁的名聲,又暗暗防著羯族崛起。
這是忍辱負重,要名垂千古的。
他說的頭頭是道,魯文安繞不過太多彎子,還真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在那沉默良久。他日常固然是隻惦記薛淩,但這輩子也當的起頂天立地,精忠報國。聽著霍慳好像說的真像那麼回事,一時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總不能真就把三年前的事情放下,心無芥蒂的去和那群狗打交道吧。一邊是薛家恩重如山,一邊是家國茲事體大,鐵打的漢子,也架不住自古忠義難兩全。
看魯文安似乎是被自己說服了,霍慳暗自欣慰這一晚上風沒白吹。趁熱打鐵道“你說爺講的是不是,咱有幾顆腦袋能乾通敵的事啊,還不都是為皇上辦差啊,我就是看你找兒子找的發瘋,不然這等建功立業的事兒,哪能輪到你呢。”
魯文安仍是沒說話,他雖有預感薛淩會回來,但兒子被胡人抓走了這事兒是瞎編的,薛淩肯定不在鮮卑的地頭,能找到個鬼啊。且他還有了彆的想法,正要說與霍慳,霍慳卻哈欠連天道“你可好好想想,爺回去睡了睡了”。說完走了下去。
魯文安到底沒想的完全,也就沒喊他。霍慳也萬萬沒有想到過,他今晚不過是臨時起意爬到了城樓上,幾月之後卻因為這無心之舉保住了那一屋老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