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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甘(六十四)(1 / 1)

雄兔眼迷離!

老李頭當下心涼了半截,卻不敢明麵反駁,隻多番討好說存善堂就是行個方便,自己醫術不精,不過是在京中艱難湊活,治好了是祖師爺保佑,惹了人命是自個兒豬油蒙心,斷不會汙了哪家大爺招牌。

他一直攔著綠梔幾人,話間誠懇卑微,銀子又給的極儘痛快,原該能落個善了,多不過是每月多出些買路錢。畢竟存善堂隻是一偏僻館子,陳設簡陋,也無什麼名醫問診,招來的,又都是榨不出油水的白丁。扯開嗓子嚇唬幾句,管事的聽話就行了。

偏偏老李頭又不舍得把那根人參放著生蟲,底層的人,不到萬不得已,誰會費錢抓藥問醫。所以來存善堂的,好些已是身子虧空的厲害,叮囑其回去好生補養,無異於是癡人說夢。

倒不如,每日由堂子裡調些參湯,看著熬煮,藥效也好,大鍋裡分出去又不至於浪費,一兩文錢,誰都買得起。隻當是物儘其用積個德。用完了也不打緊,再采買些小而賤的參須,雖藥效有差,總還是聊勝於無。

貴的東西,總有那麼點理由。藥價低廉,免費布施本就讓存善堂小有名聲,再來這麼幾大鍋子補氣固元之物。喝的一眾人形容枯槁的進來,紅光滿麵的出去,誇老李頭有妙手回春之術,顯是不足以言表那些人感激之情,怪力亂神之說便一日烈過一日。

事,就這麼砸了。

有個行業規矩確然是值得稱道,縱醫館連成一片也能誇一句同氣連枝,真個有什麼疑難雜症,人命關天,大家聚在一起參詳問案,多一個人多一個法子。可惜樹大必生風,況且是生老病死這種萬物皆不能避免的去處。

京中大夫是被誰收羅在一起,初衷又是為了什麼,不得而知。隻是發展到了今天,心有戚戚的不僅僅是老李頭這種無依無靠,卻滿腔赤忱的醫師,還有一群或迫於無奈,或妄圖富貴而去依附了幕後之人的醫館。

五爺虧盈自有上頭貼補確也合乎其實,眾小醫館旱澇保收,趕上哪年上頭的發了大財,多分兩個子兒也是常有的事。

隻是天長地久的累積下來,好像醫術高明就成了無足輕重的東西。誰上繳的銀子更多,誰炮製的藥材更廉價,誰馬屁拍的更好,更能決定他在京中醫師中的地位。

倒也多的是人怒,卻無一人言。許是得罪不起高官權貴,更多的,或許是因為那怒氣來源,僅僅是因為自己分得不夠多。小醫館不過就是養來做條狗,殘羹剩飯管飽,骨頭哪能個個都有呢。

但分的不夠多,總還有個盼頭。若是鬨起來,小胳膊擰不過人大腿,最後連個飽也難撈著,倒不如背後罵兩聲,平日裡尾巴搖的更歡一些。莫說醫者仁心,何以兼濟天下?達,則兼濟天下。

不達,如何濟?

反正於,目前與醫藥這個行當而言,也能稱一句太平盛世。

無人作亂,不就是太平麼。

是存善堂挑破了太平。有了這些傳聞,來抓藥買方子的,逐漸多了些錦衣繡服,誰家會嫌銀子燙手呢。更有甚者,是先在彆處瞧病,聽說是要花大銀子,便推辭不受,老遠要來求老李頭給看看。

那些憤怒總算找到一些宣泄口,好些早就不想交銀子的醫館聯合起來,對著上頭哭窮“存善堂擾了行規,屢屢砸彆家的飯碗,這生意,怎麼做?”

老李頭說斷不會汙了招牌,他許是不能料到,這情無人應承。旁人說起來,不過是再直白不過的“生意”二字。

如薛淩所想,存善堂確實換不了幾兩銀子,可它這麼開著,有人就得不自在。五爺拿人錢財,消災消的十分樂意。這種小地方,上頭根本看不上眼,撈多撈少,都是他自個兒的。且退且逼,是想將這裡收刮的更乾淨些,直到綠梔說與齊世言有些淵源,方消停了幾天。

沒準上頭也想就此作罷,可那些人怎麼肯停,好不容易找到的說辭如何能輕易放過。京中往來通氣,稍微盯個幾日,就知道綠梔微不足道,這破地方跟齊家更是八竿子打不著,何況如今齊世言都不知去向。

解決一個一個存善堂遠比去重新分配利益要容易得多,交代了幾句,那五爺就又砸上了門。老李頭一看見薛淩就發慌,為的就是唯恐這幾人撞上,事有不巧薛淩一來就撞上。

而那幾個人,也確實是禦林衛的微末卒子,沒準以前還和李阿牛打過照麵。幕後之人連個地痞都懶得去尋,隨口就指了倆吃皇糧的來辦事,雖說有喬裝之舉,但其膽大程度,仍可見一斑。

幾個老東西總算有了點動靜,綠梔的娘上來拉著綠梔往後躲,她幾十歲的老人,總比綠梔知事些。而老李頭則抱著盒子一便喊“小少爺”,一邊要繞過那五爺往門口走,多半是想擋著點薛淩。

可惜五爺沒從剛才薛淩那一腳上吸取到丁點教訓,隻當是自己大意被人偷襲,如今正麵當著,他還奈何不了一個小婦人?

薛淩隻看見老李頭要被扯到在地,瞬移般就到了麵前,攔腰扶了一把,沒等站直,腳就到了五爺臉上。

人躲的到快,他本就防著薛淩。倒並施覺得薛淩有武藝傍身,而是聽綠梔說薛淩正是導致齊世言罷官的主角。

如今江府的二少夫人,罵就隨便罵,就算拎到衙門裡去,這說過的話哪有什麼憑據。無憑無據之事,打兩個滾就過去了。碰卻是碰不得,這小娘子掉了一根頭發,他就得脫層皮。人精堆裡混跡那麼久,這點道理他還是明白。

所以,先前話說的難聽,現在卻是一見薛淩身形有動,就趕緊撒了手閃到一邊,就怕打起來有個閃失。立定了卻是心底一驚,這踏馬的哪來的小婦人這麼快,要不是自己全神貫注,剛剛那下能不能閃開,還是句二話。

薛淩本是要趁機將平意橫上去,這個狗東西今天不留點什麼在這難消她心頭惡心。孰料老李頭將她衣角扯的牢實,臉上皺紋跟嘴一起開合,一個勁喊“小少爺,小少爺讓他走”。而那盒子早就跌在地上,鎖扣摔開,裝著的參片散了一地。

外頭綠梔哭的越發大聲,抽抽噎噎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石頭倒是被放開了,但他出了勸著綠梔,也派不上什麼用場。倒是五爺那幾個跟班,全進到了屋子裡,將薛淩二人圍在中間。這房間本就不怎麼大,如此越發擁擠。

薛淩見人有威脅之意,臉上已帶了狠戾,但她不敢大力掙脫,恐摔了老李頭,抬了好幾次腳仍沒沒邁出去,便強忍著罷了休,垂手道“早點滾出去”

“你個老東西,給臉不要臉。”

說話的不是五爺,他已瞧出薛淩怕是有問題,奈何底下的眼色不怎麼好。薛淩話再沒能說下去,一甩袖子,將老李頭推的一個趔側,回手就將平意扔了出去。

劍到人到,果然五爺這次再沒反應過來,雖說是偏了一下頭,沒被紮個對穿,可等他想回頭的時候,薛淩已經握著劍柄站在他麵前。劍鋒稍頓,又毫不遲疑的往前挪了一分。

他尚來不及呼痛,那幾人齊聲喊五爺,隻迫於薛淩利器在手,不敢上前來救。不過這一聲大喝總給這不知姓甚名五的卒子提了個醒,他僵著脖子不敢低頭,小心翼翼道“姑娘不是夫人刀劍無眼在下有眼不識泰山。”

薛淩冷笑了一下,劍又往前走了些,血珠子已經開始往外冒。門外綠梔哭聲消停,轉為驚恐的“小姐”二字。

那人退後一步,卻十分識相的沒試著躲開,仍好聲討著饒道“夫人,在下隻是替人跑腿,夫人不看僧麵看佛麵。”

薛淩鬆開中食二指第一個關節,在劍柄上輕微敲打了兩下,漫不經心道“你威脅我?什麼佛的麵子那麼大”

“配的上我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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