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一群從她要看骰盅那一刻就鴉雀無聲,現已有人看清薛淩身前的銀票數額,一聲歡呼後又是人聲鼎沸,叫好追莊起哄的不一而舉。有人將幾文碎銀子在莊家和薛淩身前來回切換,顯是拿不準該跟誰。
那倆小廝相視一笑,也取出好些碎銀壓在莊家頭上。永盛裡呆了這麼久,還看不出誰輸誰贏麼。二十倍的賠率啊,哪怕是這小娘子拿不出錢還,也有的是法子補虧空。
“九哥,快開快開”。有人催促。
然那大漢手壓在骰盅上一直未拿起,搖都還沒搖,開又從何說起。薛淩歪頭笑道“怎麼,我買了一天的大,還不興臨了換個注麼,落手無悔,輸贏在天,開啊。”
大漢盯著薛淩半晌仍無動作,骰盅裡隻有五粒骰子,他一碰到就了如指掌。
出不出千另說,但手上吃飯的活計,若是連裡頭有多少東西都摸不出來,哪還能在永盛樓裡開台子。他隻要揭開骰盅,就能證明那小娘子剛才借機生事,拿了一粒骰子去。在永盛樓裡被抓著出老千,男的尚且生不如死,不知婦人作何下場。
可他舍不得。
倒不是舍不得薛淩,而是舍不得那一堆銀票。
若此時挑破了,這局就算不得數。賭局尚未開始,那些銀票當然不可能回到薛淩手裡,卻也歸不得他,白白叫永盛樓占了便宜。
若是此局繼續,一旦他贏下來,按照永盛的規矩,即使輸家給不起錢,永盛要幫忙追債,追不回來要賭坊貼補,畢竟各莊家每天的例銀不是白交的。
也就是說上萬兩的銀子,就在於那粒骰子丟沒丟。
可他拿不準薛淩這是什麼意思,偷走一個骰子並不能開出小來。大漢握著骰盅半天不敢拿起,四周早已不耐煩,叫罵聲愈發大。
那倆小廝也上場叫道“我說九哥,你倒是開啊,咱這誰不知道您要啥來啥,快開。”
骰盅終被抄起到了空中,幾粒骰子在裡頭相互碰撞,搖晃的時間似乎比以往長了數倍不止,到最後扣在桌上,又被壓住良久。
難得此刻四周再次悄然無息,永盛一樓好久沒見如此手筆的賭注,眼看結果在即,眾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薛淩再次輕巧躍上桌子道“開啊,我買小。”
“十六點大,你輸了”。話說完,大漢才緩緩拿開骰盅。
裡頭六粒骰子平鋪一處,五枚皆是兩點,剩餘一枚六點,恰和十六點。這數字於賭場眾人而言皆知是個諷刺,恰好壓十五一點。最開始與薛淩那局,大漢開的十四點有異曲同工之意,隻是她少來這地方,沒能領會得到而已。
傳聞精妙的莊家,想要什麼數字,就能得到什麼數字。也有說骰子裡灌鉛等物控製點數的,但永盛向來允許賭客隨意驗牌,所以這些也就成了無稽之談。
眼見結果與自己所想如出一轍,大多數人原地起跳歡呼聲眾,也有少許人捶足頓胸不該輕信一個小娘子胸有成足。
四周喧嚷聲中,那大漢道“小娘子怎麼個清賬法,諒你身上也揣不下這麼多銀子,是哥哥隨你去取啊,還是讓家中人送來”。說話間小廝湊的更近,唯恐薛淩走人。
薛淩笑笑將桌上銀票拿起來儘數揣回自己懷裡,在一眾不可置信的眼光中扔出一粒骰子道“你出千。”
那大漢當即扔了骰盅道“我說永盛樓還管不管,爺在這玩了不下幾萬場,輸贏都有,今兒也不知哪來的小賤人,一把輸了要張爺消賬,二把輸了說爺出千,有這麼個玩法嗎?”
那小廝近乎跟薛淩貼臉,惡聲道“跟爺去取錢吧,咋呼些什麼呐。”
有追莊贏了的賭客冒頭“我說小娘子,這捉奸在床,捉賊拿臟,你說人出千,得有證據啊。”
薛淩伸手將小廝臉推的遠些,仍輕言細語道“我拿走了一粒骰子,他還能搖出六粒來,不是出千是什麼。”
那大漢爆笑如雷,對著眾人攤手道“諸位聽聽,婦人說話這般不上道”。說著撿了那粒骰子攤在掌心道“隨便拿粒骰子來就說是我骰盅裡的呐,諸位瞧瞧,諸位瞧瞧,這就永盛裡普通骰子,上哪不能找一顆來捏手上。”
他轉頭向薛淩道“爺不與你糾纏,二十倍賭注少了一文,今兒彆想出了這門。”
圍著的人多是跟了他贏錢的,眼見薛淩將銀票收回去已是不滿,現更是被撩撥的惡罵不絕,要薛淩趕緊掏錢。他們既是跟莊的,自然得莊家收了錢才有的分。
那小廝被薛淩輕飄飄推了一把,愣了半晌,現二人一使眼色直接上手想將薛淩拿住。薛淩反手亮劍劃了一道,並未傷到人,隻將人群逼退了些。
那大漢還在高喊要永盛負責,薛淩歎了歎氣道“你莫喊了,去將你口中的張先生叫來,會給你銀子的。”
張棐褚應是做過自我介紹,可她一整天心思飄忽,此刻記不得此人名字。大漢聽薛淩喊人,稍稍住了口。出沒出千,他心中有數。但此局已成定局,即便這小娘子與張棐褚有什麼交情,永盛樓至少也得賠他個千兒八兩。
他催促著小廝去請張棐褚,另一麵還在絮絮叨叨薛淩不講規矩,說什麼指證人出千,須在當時說破。既然咬定他往骰盅裡塞骰子,該在他塞的那一刻拆穿。
眾人點頭稱道,將大漢誇的如賭神在世,連連幫腔咒罵薛淩要她拿錢。薛淩仍坐在桌上,輕搖著小腿,充耳不聞。
直到張棐褚急急下來走到麵前請問了聲“怎麼回事。”
薛淩抬頭,語間委屈的很,抿了抿嘴唇才看向那大漢,朦朧雙眼道“他出千。”
張棐褚也跟著愣了愣,在賭場說人出千的多了去,大多麵紅耳赤抓耳撓腮賭咒發誓,少見這跟個受氣包般楚楚可憐的。
但身份使然,他嚴肅了神色道“魯姑娘捉”
“捉奸在床,捉賊拿臟嘛”,薛淩聲調驀地提高,恍然剛才伶仃神色未曾有過,笑著道“他們都與我說過了,你也不必再重複。”
“既然如此,姑娘”
“錢麼,你去問蘇姈如拿。”
張棐褚神色一變,躬身道“姑娘請上樓說話”,說罷對那大漢道“九哥不必掛懷”,又轉身向眾人“諸位且玩的儘興,此事永盛一力承擔,斷不會少了貴客們分毫。”
薛淩將劍收回袖裡,從桌上跳下來跟著上了二樓,底下眾說紛紜。張棐褚叫人看了茶,為難道“魯姑娘曾說不會生事。”
永盛是蘇家產業不假,但這種地方多有官宦參雜其中,蘇姈如也說不得一手遮天。不過名頭上的老板,幾個管事的理所當然認識。
張棐褚已遣了人去問話,卻不敢就此放薛淩離去。以前蘇遠蘅從不在永盛現身,張棐褚就更加不知蘇府何時有個一擲千金的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