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魏塱聽得清楚,許是宮女喊了太後,他的目光也就跟著落到了昭淑太後臉上,將那一瞬間的狂喜儘收於眼底。
娃活了,媽死了,這得是多大的喜事。
皇帝來的急,太監宮人都沒顧上通傳,昭淑太後心思全在掌中嬌兒,沒能第一時間發現皇帝已進了門。
便是發現了,下意識的反應哪能絲毫不露聲色呢。這人,就是該死的。她大喝“亂嚼什麼舌根。”
太醫聽聲即衝了進去,再出來,才看見皇帝在屋裡站著。昭淑太後已將小皇子遞給宮人,自己坐在椅子上滿臉焦急。一見太醫出門,立馬問道“如何?”
太醫跪地,說是無力回天。一個宮女再衝進去,且哭且問“娘娘這是怎麼了,怎麼了,我剛剛瞧還好好的。我剛剛”
好似她還推了兩把“娘娘,您醒醒啊,醒醒啊。”
在眾人眼裡,皇帝的反應過於古怪,他先狠狠看了一眼昭淑太後,才拂袖走進裡屋。宮女見了皇帝進來猶不肯退讓,哭哭啼啼喊“娘娘。”
魏塱上前,一手掀了被子,雪娘子下身大片鮮紅。他才瞧得一眼,那小宮女急急將被子扯回,重新給雪娘子蓋上,哀求道“陛下,娘娘冷,娘娘一直在喊冷。”
魏塱伸手,好似還要掀開,最終卻隻是抓著一方被角,像要擰出血來。那錦被,繡的是百子戲春圖,熱熱鬨鬨的開在床榻之間。
後宮裡的女人各有千秋,所以各有秋千,不是這位大人的女兒,便是那家老爺的妹子。唯有床上這一縷芳魂,能讓他為所欲為。
說愛,嚴重了些。說不愛,那也不能看著人涼在這毫無觸動。何況,更多的是憤怒。
他鬆手,踢著衣角出門,額頭青筋暴起,問太醫怎麼回事。陶淮跪地不敢起身,回話說看樣貌是產後血崩,此症來的急,防不勝防。
他想,自己鐵定完了。婦人雪崩,多在產後一瞬。明明自己查過的,並無此兆啊,怎麼去查了個方子藥湯的功夫,人就這樣了。
他隱隱有些猜測在心裡,卻不敢說。看皇帝現兒這模樣,說出來,就是自己看護不周。
這廂人還在心急,皇帝居然沒再問,隻重重對著一群人交代,看好小皇子,有個萬一,在場的九族不保。
此話聽得昭淑太後都是一愣,在場之人的九族,那不得包括魏塱自個兒。
沒人知道為何皇帝不喊即刻嚴查,隻看見他橫挑鼻子豎挑眼從瑤光殿拂袖而去。幾個太監不知皇帝要往何方,忙小跑跟上,走了一段,才發現是往長春宮的路。
有人跪下來要勸,還沒開口。魏塱一腳將人踢開,繼續往前走。那太監伏在地上差點笑出聲,自個兒可算是擺脫了這苦差事。
一群人竟沒雙眼睛看見,皇帝袖裡裝著枚箭矢,箭簇一直牢牢握在手裡。
霍雲婉還沒睡,一盞佛燈擱在桌上,人就著軟塌捧了卷經書,讀的分外虔誠。即使大門是被猛力踹開的,她仍沒挪眼睛。
幾個原宮女出身的姑子跪了一地,現在的皇後娘娘是個活菩薩,天子是個臟男人,大半夜的進來,豈不有辱清譽。
魏塱在門口站立稍許,不等開口,幾個侍衛識趣將那些姑子托了下去。霍雲婉似乎才聽見動靜,略偏頭,一汪秋水目,含情脈脈瞧過來。
魏塱呼吸聲重,走到裡頭,卻是平常語氣,盯著霍雲婉道“皇後竟還沒歇。”
霍雲婉低頭,麵上笑意嬌羞,片刻才答“妾
妾在等喜事兒。”
箭矢叮當一聲掉在桌上,魏塱手攏回袖裡止不住輕微顫抖,問“霍家還有餘孽在。”
霍雲婉渾不知他所指,抬起頭來,看看左又看看右,還是對著魏塱笑“妾是陛下的妾,陛下說妾是餘孽,妾便是餘孽。陛下說”
一聲脆響,霍雲婉捂著臉好一陣,還是笑著把話說完“陛下說妾是皇後,妾就是皇後。”
真是倒了大黴,這麼多年,魏塱還真沒打過人。她拿開手掌,左臉一片通紅。看了眼桌上東西,不以為然道“怎麼了這是,殺個產婦,還用上這東西了。”
霍雲婉起身,一改方才柔情,倨傲道“宮外來的下賤坯子,一碗藥灌下去,她那條賤命還不夠賠藥錢,配得上我霍家的行風弩嗎?
她拈起那枚箭矢,慢吞吞移到魏塱眼前,又複嬌媚“陛下您看這箭簇,區區一個個賤人”
她突而聲急“她配嗎!”,說話間箭矢朝著魏塱心口處猛紮過去。魏塱閃身避開,後頭侍衛一擁而上,將霍雲婉製住,按回軟塌上。又奪了箭矢,呈給魏塱。
霍雲婉還在問“她配嗎?她配嗎?”
魏塱略有心驚,接過箭矢重複看了一圈,才道“朕戌時中,在宮外遇刺,那人用的是你父霍準的麵皮,暗器正是行風弩,你究竟知不知情。”
說罷招了招手,示意眾人放開霍雲婉。他的皇後,他再清楚不過了。一擊不中,必不會再做蠢事。何況婦人力小,真紮上了,也不妨事。這箭矢是清理過的,無毒。
“陛下遇刺?”霍雲婉疑惑問道,話落一拍手,開懷笑“那可真是雙喜臨門。”
又問魏塱“雪娘子死了沒,陛下您站在這,都沒人敢來給妾身遞個話。”
魏塱左右打量一陣,上前猛扯下一截帷幔來,大力丟在霍雲婉身上,道“朕好意留你許久,你不識抬舉。你最好把自己知道的事兒一五一十說出來,不然,朕要你今晚就去見霍準。”
霍雲婉慢條斯理將那截帷幔從麵上取下來,握在手裡,邊理邊道“我知道的事兒,陛下不早就知道。
什麼亂七八糟的,竟往我父身上栽贓。人走了還不清淨,什麼弩啊皮的,誰弄不到呢。
你母子二人相爭,倒來拿我撒氣”。她含笑將帷幔繞在脖頸之間,一語雙關“陛下怎麼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