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這話來的無頭無腦,無根無據,丫鬟伸手拿了一盞燭火,想湊近些問。沒等他挪步,李敬思已然又倒了回去,像是夜夢驚醒的一句胡話。
是哪個“她”,又是為著什麼笑,再沒人細究。隻難為他跟薛淩分彆如許久,還在絞儘腦汁的思索薛淩一言一行。
翌日清晨薛淩果然醒的早,雖蘇府的喪貼上寫著吉時是巳時正中才出殯,拾掇一陣,再從壑園往蘇府去,也得大半個時辰。
再說了,她今兒還真不敢獨自去。
喚來丫鬟梳洗後,沒等她去尋含焉,含焉自己先跑過來,頂著老大倆黑眼圈,哈欠連天像是一夜沒睡。
問答幾句,無外乎都是為著蘇家事,多說兩嘴,含焉又是一副啼哭相,薛淩趕緊應和著招了薛瞑吩咐了幾句,高聲處卻是說趕忙幫著搬所謂元寶紙錢。
逸白那裡早派人知會過,自是無人阻攔,他攔著含焉是怕惹禍,本就沒攔著薛淩的道理。一番折騰著出了門,馬車在蘇府門前停下時,天邊紅日已升了個完整。
含焉抹著淚下車,薛淩摸了摸腰間,輕“哼”了聲,有些自嘲般想著,這狗日的老天總算幫著了自己一會,好歹今日沒下雪。
等薛瞑將兩大籃子搬下去,薛淩跟著下了馬車,門口處含焉與蘇銀已在攀談。她抬頭,正門兩邊各掛了鬥大個白燈籠,在晨曦裡搖搖晃晃,好似要散成一堆雪砸將下來,有些刺眼。
看見薛淩來了,蘇銀麵上表情明顯一變。薛淩瞧的清楚,隻大咧咧抿了抿嘴角。蘇府慣來是蘇銀乾這迎來送往的活兒,早知他要站門口,若連這都避諱,也犯不著走這一遭。
蘇銀繞過含焉,上前兩步,陪著笑道“是壑園薛姑娘,承蒙惦記賞臉,夫人黃泉亦有榮光,感念姑娘良多。”
薛淩偏頭,矜道“好說好說,夫人蒙難,壑園上下無不斷腸,今日我特來送一程,惟願早日往生極樂。”語氣不像奔喪,倒像是屈尊降貴來給誰賀壽一般。
話落指了指薛瞑拎著的籃子,大言不慚“一紙一痕皆是小女子親手所作,聊表哀思,不成敬意,隻添幾文碎銀與夫人乘鶴。”
含焉疑惑瞧了她一眼,又明白過來這是句場麵話,她斷無拆穿薛淩的心思,隻就著袖子趕緊又擦了擦眼角。
傷懷如她,但見蘇銀與薛淩相互恭敬,絲毫沒聽出來蘇銀言外之意是我家夫人在底下等你,更沒聽出薛淩話外之音是蘇姈如那個女人早死早超生,算我湊錢給她買路。
旁兒薛瞑垂頭抿了下嘴角,他倒是常聽這些大人話裡有話,非但沒覺薛淩刻薄,隻覺姑娘家伶牙俐齒,驕縱的令人捧腹。
蘇銀明晃晃咬了下牙,還是老老實實伸手指著門裡,喊“姑娘請。”說著也朝含焉行了個禮。
含焉朝著薛淩點了點頭,抬步先走。薛淩一扭臉,招呼薛瞑先進,隨後與蘇銀一笑,這才大步進了裡麵。她走的快,幾步路已經搶在了含焉前頭。
園中飄白掛素不足提,過了垂拱門再無外人,蘇銀一路領著幾人直奔靈堂。態度之直接,都讓薛淩懷疑這人是不是要將自己引過去當場格殺。
她對蘇府再熟悉不過,看蘇銀走向,蘇姈如的靈柩應該是停在正廳。越走越近,便忍不住去摸腰間。袖裡恩怨也在,但恩怨短小,真是呆會多人打將起來,還是長刃穩妥。
含焉啜泣之聲愈發大,薛瞑拎著兩籃子走在最後,外衣下頭一柄長劍也是貼身放著。他不知薛淩為何突然交代要多帶幾個人,但得了吩咐,時時一顆心提著,就怕有人突然對薛淩發難。
周遂等人亦是早早到了蘇府外頭候著,真若有事,一聲呼哨便能衝進來。隻是今日蘇府辦喪,料來不敢大張旗鼓。刀劍相向的想法,未必不是薛淩自個兒做賊心虛。
四人各有計較,總算進到裡頭,薛淩見蘇凔居然已經一身素服直直在棺木前頭,一張張往火盆裡投黃紙。
倒是旁兒個蘇遠蘅雖跪著,手卻一直空著,腰身上一圈肥肉堆疊成麵團模樣。兩相對比,倒像蘇凔才是死了親媽那個。
薛淩站著瞧了瞧,隻說古來靈前都是跪人子,蘇凔不要臉貼上去,也不多思忱人家蘇遠蘅願不願意。
好在這些零零總總與她而言,僅僅是個瞧不上。要緊處,是自己腰間扣帶,但凡聽得一絲風聲不對,女兒繞指柔就不得不作個飲血百煉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