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大人一旦消失,這城中如何,不必在下細說。”
“你的意思,我要在此處等死?”他又搖了搖那壺,自嘲道“三日,三日。城中無水,城中無水,無水啊。”
他忍不住笑,問樊濤“你與本王機關算儘,可曾算到今日啊。”話音未落,他突而伸手,冒出個食指晃了兩晃,道“不對,不對不對。”
他瞧著樊濤道“是你是你算儘本王,你一早就要借本王的頭顱,你早知楊肅會逼死我。”他又笑一陣,將手中空壺晃得壺提壺身相碰,“啪啪”作響。
他艱難道“你幫著他,他許了你什麼?”
樊濤輕搖頭,道“楊肅未曾許我分毫,倒是我想問問,大人如今許我什麼?”
黃承譽不答此話,隻絞儘腦汁的想,後問“你再算算,再算算。”
樊濤閉了口舌,耐心等候,黃承譽說的是“你再算算,若你我不投毒,這城中水源能撐幾時?”
樊濤長出一口氣,溫聲道“大人何必問這個,所謂能撐幾時,不過是徐徐等死。你看溫水煮蟾蜍,若是早些奮力一蹬腿,將鍋蓋頂開,沒準就活了。”
黃承譽瞪眼急道“活了,哪裡活了?如何活了?”
樊濤垂頭“大人不一定能活,可這一城蟾蜍,全賴大人一蹬之功。等眾人逃出生天,皆會對黃家感恩戴德”
“狗屁黃家,本王死了,黃家立地登基又如何,又如何?你要本王去做那個頂鍋蓋的,撞的頭破血流離地身亡,供你們逃出生天?
好啊好啊。”他拍了兩下手掌,又覺著聲音大了些,往外看了一眼唯恐有人偷聽。臉還沒轉過來,樊濤道“倒也不必防著了,這封勸降書,隻怕稍後便要落滿全城。”
黃承譽怔住,緩緩將頭轉正,良久失笑“你是說,本王這顆頭顱,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
樊濤隻安靜站著,恍若一身閒情逸致,黃承譽又來回想過數遭,而後繞到桌後,坐回椅子上。
他還是渴,下意識想去抓茶杯,飲了一嘴空空,此時才大夢初醒,城裡,是真的沒水了。
沒水不是因為蓄水不多,也不是因為楊肅投毒過重。垣定如此大的一個城,總有那麼一兩口井,未與暗河直接連通。經天地造化,土石過濾之後,根本不會有毒。
何況水流浩蕩,除非楊肅守著源頭,一日投三遍,不然城中毒水總會流儘。苦些日子,未必沒有生機。更重要的是,城中百姓,或許另有活路。
偏人人不想耗,黃承譽也不能例外。
一經查實楊肅投毒,他與樊濤當即密謀推波助瀾。城中多處水源有毒並非楊肅之過,實乃黃承譽之功。
本以為激的民憤四起,隻等自己出城,定會一呼百應,到時候自己兵強馬壯,又有十來萬不用養的免費勞力可用,豈不徹底坐穩了這半壁江山?
他此刻,連那張椅子都坐不穩。
他想起昨日當著眾人麵說不惜一死,也要保得垣定萬千百姓。他又記起昨晚對著底下將士喊“頭顱熱血何足惜,借與諸位續長生。”
騎虎難下,惡人未必不自在,反是善人一身枷。他既在眾目睽睽之下受了數聲“萬歲”,活該要落個好人不長命。
他抓著那隻空杯不肯放,問樊濤“你你教我蓄水,你你教我給城中水源投毒,你你教我說的那些話你你是在幫我”他將那杯子摔的粉碎,吼道“還是在害我?”
樊濤彎腰去撿碎片,一貫的溫吞調子“我說的每一個字,直到剛才,大人無不稱好。”言罷將撿來的碎片雙手攏於桌上,認真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非天命,大人無王命。”
黃承譽隻盯著那堆碎片,還在搜腸刮肚的想,若自己不投毒,城中能有幾處水源可用?
你看,哪裡是天要亡人,自取其亡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