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兩人又得些許,笑聲未歇,一小廝急急慌慌冒出來,攔下二人,為難道是“大人不見客。”
薛淩站定,笑瞧著李敬思。後者沒顧上她,隻衝著小廝驚道“怎麼傳的話,阿凔連我也不見了?”
小廝是識得他的,連聲告了個罪,哀求道“李大人見諒,大人聞說你又帶了女醫家來,特讓小的趕緊來,他已身上大好,不見什麼女醫家男醫家了。”
李敬思方知是薛淩的緣故,這二人恩怨,輪不著自己來調停,當下扭頭瞧著薛淩,貌若請示,實則心下暗搓搓想你自個兒看著辦的好。
薛淩焉能不解其意,何況她與宋滄如何,李敬思也湊不夠資格講話,當即一指裡頭,對那小廝朗聲笑道“不得了了,你家大人諱疾忌醫,怕不是今兒個就要病死了。”言罷一甩袖,撇下二人走的飛快,小廝連哎幾聲一時間跑著追都沒追上,又趕緊喊李敬思勸著些。
上氣不接下氣追著了人,為著李敬思的麵子,也不敢伸手拉扯薛淩,一來二去,蘇凔出現在院下鬆樹旁對著三人輕喊了句“吵鬨什麼?”坐處桌椅筆墨不缺,看模樣,頗有些閒情逸致。
小廝委委屈屈叫了句攔不住,蘇凔揮手讓人退了去,薛淩嫌惡翻了個白眼,近得幾步冷道“如何,要閉門謝客了?”
李敬思一副焦急樣子勸了薛淩,又看蘇凔道“阿凔怎麼了,身上傷又發了?”
蘇凔先與李敬思躬身道是謝過惦記,他一切如舊,又與薛淩作禮道“姑娘安好。”語間生分,稱呼可見一斑。
李敬思噤聲,稍有不自在,輕踱了兩下腳步。薛淩指了指蘇凔坐著的椅子,又指了指自己與李敬思,笑道“我來與你商議些事,此處隻得一把椅子,你看我們三誰坐著好?”
李敬思又勸“不妨事,不妨事,站著無妨。”
蘇凔紋絲未動,穩穩當當寫完一筆,輕道“何事商議。”聽來越發疏離,混若與薛淩等人不過萍水之交。
李敬思看這架勢,趕緊再勸“阿凔”話未勸完,薛淩打斷道“去亭子說,事關重大。”她知蘇凔院中布局,粗聽周遭雖無人,難免她謹慎。那湖中亭子,四麵環水,隻半丈寬木台進出,更為穩妥。
李敬思順勢住嘴,求了個巴不得。蘇凔似有遲疑,片刻依言起了身,輕道“好。”言罷撩了衣袖起身,讓薛李二人先去,說是自己去備些茶來。
薛淩麵色稍緩,出了口長氣招呼李敬思先走,這地兒她二人再熟不過,用不著誰帶路。兩人到亭子坐定,約莫一刻功夫後,蘇凔並倆小廝捧著瓶瓶罐罐杯碗爐灶過來,遣退小廝後湖中便隻剩他三人。
清風徐來,波瀾不驚,午後湖光春色頗佳。李敬思目光在薛宋倆人臉上轉了一圈,樂嗬嗬打圓場,指著茶具道“回回來都見阿凔功夫,我是學不來這東西。”
薛淩未言,記起江玉楓也甚醉心於茶道,她實難把這東西跟什麼風骨雅士扯到一起,仍是固執認為無非就是一堆人說著一堆事,手上找個活計,不然大家大眼瞪小眼,尷尬的很。
真論起來,現兒煮茶,和早間紮風箏,都是個遮掩,稱什麼功夫呢?
蘇凔不語,默默燃了炭火煮沸壺中水,洗了茶碗先遞給李敬思,後手腕停了片刻,方斟了一碗放到薛淩麵前,此時才道“何事你二人一起來了。”薛淩剛要說話,又聞他道“來了也好,我正有一樁打算說與你知。”
薛淩緘口,李敬思在旁已飲了一嘴,笑道“這茶水偏暖,該是夏茶。”又就著那茶碗往薛淩麵前舉了一舉,道“還是你園子裡茶水好喝些。”言罷又與蘇凔調笑“阿凔可不要怪我說實話,落你麵子。”
薛淩知他在緩和氣氛,順著話頭笑“李大哥喜歡,我就說讓園裡送些去的。”
“那倒不用,我住處不缺,各有各的好,我看阿凔這也不差,隻是我喝不慣而已。”他看蘇凔,問“阿凔說是不是。”
蘇凔凝眉未解,並沒答則茶水如何,半晌徐徐道“我打算,等先帝大祭之後,與陛下乞休。”
“乞休。。”這詞兒該在某處讀過,但京中如許久,好像未曾聽誰說過。李敬思咂摸一瞬,有些拿不定蘇凔在說啥,奇怪看與薛淩,等她作答。
薛淩緩喘了口氣,她本不欲與蘇凔難堪,奈何這人先發難,實在忍不得,當下嗤笑一聲,這會才伸手拈了麵前茶碗,慢條斯理飲了一嘴,笑道“好啊,走之前,幫我遞個章程,再與那幫酒囊飯袋爭執幾句,算你我情誼兩清。”
這話仍沒明說“乞休”二字何意,李敬思難得糊塗間還完美抓住關鍵,急道“怎麼就說到這裡了,咱們才坐下,你二人都吵到情誼兩清。阿凔,我們是來瞧瞧你好些沒,一片心意。”
蘇凔笑笑道“好與不好,你二人難道不正是始作俑者?”
李敬思也頓了舌,低頭飲茶,蘇凔看向薛淩,又道“不知姐姐想遞什麼章程,又要替何事爭執。”
薛淩直視於他,笑道“你躲了這月餘太平,該出門見見天下風雨。你且上表,要魏塱調沈元州回京領兵平亂剿逆。”
李敬思持續沉默,蘇凔急出了兩聲短氣,拿著茶夾的手捏了又捏,輕咳了聲道“何以要沈將軍回來平亂,他常年鎮守烏州,此時邊關胡人正洶,你要調離大將?”他頓了頓“是是何意思?”
薛淩全無往日遮掩,笑語嫣然“他在那,死的慢。他回來,死的快些,我性子急,不想等。”
李敬思頭埋著不肯抬起,蘇凔愣在當場,盯著薛淩看了又看,以為她在說笑,片刻未聽薛淩再言,他忍不住問“沈沈你”
薛淩不以為意,含笑去端茶,仍由蘇凔老半天才顫抖將話問完“沈將軍怎麼了。”
薛淩笑道“我不冤他,他不死,我難拿西北兵力。他也休在背後冤我,他殺我舊友,栽贓嫁禍,死有餘辜。倒不是非得將人召回來,隻是,我很想看看,他回還是不回。”
蘇凔與沈元州頗有情義,往來皆見此人坦蕩,對薛淩所言的“栽贓嫁禍”全然不信,氣道“何時的事?我從未聽說過。”那語氣,就差明說我倒是見你栽贓嫁禍的多了。
薛淩並未升起所謂,反添了些慵懶,往椅子上仰了仰,嘲道“你若是知道了,算什麼栽贓嫁禍。”
蘇凔沉默片刻,生硬道“若我不呢?”
“無妨,我不差你這道章程,隻是”薛淩伸手指了指蘇凔,笑道“我覺著,你差這道章程。你就不想看看當年,若我父親沒回京該當如何?”
她自個兒生了幾分遐想,挑眉間興致斐然“總之,我想看看。”
說著又堂皇道“理由我已經替你想好了,明日楊素兵敗,魏塱必然急如熱鍋上的螞蟻。要從西北調兵回來,又怕胡人趁虛而入。不調兵回來,這龍椅眼看著要到頭。兩廂為難,你這為人臣子,豈不是該替君王分憂?
何必先調兵呢,大可先遣將試試,沈元州身經數戰,沙場經驗豐富,調回來討逆正合適。至於胡人那頭,邊關部署多載,又有幾十萬大軍嚴陣以待,何況還有諸多舊將守城,知人善用麼,如何,這理由可還充分?
你且隻管放心上表,自有人附和於你。若有人相駁,也不關緊,你是一心為梁,儘管高聲,吵吵鬨鬨不正是你們文人擅長。”說罷笑看著蘇凔等他答話。
蘇凔如喪考妣,雙目圓睜,驚問“你怎知明日楊素會兵敗?”他已多日不朝,還沒聽聞黃承譽已死,隻是楊素帶兵討逆這麼大事,便是躲進小樓,難免仍要入耳。聞說天子求穩,楊素圍而不攻,以雙方之兵力,該是楊素勝多輸少,再不濟,也有的是日子可熬,怎麼會“明日兵敗”?
何況兵家勝負事不期,薛淩如何知道,楊素必敗?
薛淩戳了戳李敬思,道“李大哥,你來說與他,我嗓子乾的很。”言罷整個人仰在椅子上,端了茶水再不看蘇凔。
李敬思猛然抬頭,見蘇凔雙目血紅盯著自己,轉臉看薛淩一副悠然自得,為難片刻雖磕磕絆絆,好歹沒講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