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薛暝靜默許久,並未想出個合適答案來。他幼來苦楚,雖見多了暗無天日,但著實沒煮過人來吃,真要答起來,隻能是個胡編。
有心要說兩句世道艱難,又恐惹了更添傷懷,百般糾結後啞聲道“聽聞是行軍之人殘暴,以民為糧。”
薛淩壓著指尖在那臨春二字上來來回回搓,半晌道“我猜也是。”
屋內又是寂靜如許,薛暝垂頭良久後要退,忽聞薛淩緩緩一聲歎,好似總算將那倆字揉得平了些,冷冷清清道“我倒也在書上看過。
寫的還挺有意思。
說是嬰孩稱之和骨爛,婦女少艾則為不羨羊,男子老者肉糙,須得多饒把火”
她喉舌發臭,隻記起當初在平城翻到這些東西的時候,不過小有嫌惡,未如現今作嘔。
“隻聽得胡人凶殘,會以漢人為食,怎麼聽逸白說,吃人都不分南北了。”
薛暝仍是緘口未答,易子而食四字,並非出自胡語,然這些口舌之爭,此間說來何意?
反是臨春那邊,仗打了兩月,已然這般淒慘,不知等到大局落定之後,連同禽鳥牲畜在內,城中能有幾數活口。
如此下場的,又起止臨春一城?
想到這裡,他自個兒先愣了下神,暗道自個兒是什麼人,沒來由操心這天下大事,抬眼看薛淩還瞅著那張輿圖不放,登時又回過味來,分明是看薛淩想的多了,這才跟著想了些。
偏生想了又無計可施,薛暝抬手,思忱還不如叫薛淩再去永盛玩上兩圈,遠比這會自在。
然這般舉措又怕薛淩覺著自個兒太過漠然,猶豫躊躇間,薛淩忽停了手,回頭過來,道“哎呀,衣服還擱在書房裡。”語氣遠不如往日活泛。
薛暝忙道“我這便去取來。”
說著要走,薛淩卻道“算了算了,我自己去拿吧。”她自長出了口氣,將手上輿圖卷了起來,擋在額前透過窗欞往外看,正是霞色漫天。
薛暝行至一旁,待薛淩走在前頭方跟在後麵,二人一路走到書房,步履間免不得講了些閒話。
由此薛暝勉強弄清楚衣服由來,卻又和逸白有了相同疑問。聽薛淩所言,不管是那個送衣服的蠢狗,還是補衣服的蠢貨,似乎都不怎麼重要。
甚至於,這件衣服都不怎麼重要。他親耳聽得她說“雖皮毛不錯,也不至於就貴到哪去,原子上窮酸的緊,沒見過好東西。”
似乎補的也不怎麼合她心意,墨紫色的皮毛拿個金線繡大花牡丹,跟個雜毛山雞一樣招搖。
“就算現兒個是好的,也沒臉穿出去。”
他聽來字字句句皆有道理,數麵之緣的生死仇敵,短短倆月的丫鬟下人,好似怎麼也不可能結出啥生死情誼。
至於那件袍子,確如薛淩所言,是個雜毛山雞。或然當時還沾了幾分彩,歲月翻滾之後,連山雞也不如了。
這些如市井婦人咕噥的碎語裡,臨春如何,似乎也不再那麼重要。然門推開來,薛淩抬腳幾近躍起,跨過門檻,五步並做三步,一路直衝到裡屋凳子上抄起那件舊衣,薛暝才剛剛入了門尚有愣神。
她上下打量,回身對著徐徐而來的薛暝道“你說,莫不如,我往臨春走一趟的好。”
薛暝嚇了一跳,脫口道“你去做什麼。”想是薛淩還是掛念那丫鬟一家老小,又道“你若實在放心不下,我即刻安排人走一趟就是。”
她確然心善,他再清楚不過了。
但善多不好,在自己身上用儘就恰如其分。
薛淩偏頭,好似拿不定主意,薛暝道“不過,,白先生說的不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們多半是挨不過來的。”
“什麼叫挨不過來。”
這些事情,原薛淩該懂得更多些,薛暝自覺無需自個兒來解釋,然薛淩問過後良久不見下文,他老實答了道“你定是知道的。
白先生說的過於委婉,我猜他的意思,臨春已然被屠過了。”
薛淩偏執一般不肯罷休“那又如何,沒準她運氣好,覆巢之下,仍是漏網之魚。”